第十一章 滅兇 第二節

天色越發地暗淡了。茫茫的洞庭湖水綿延向天際,灰色的漣漪一輪輪地漾開,從不止息。暗黑的天幕終於沉重地降落,然後,整個世界的生機便似乎隨之沉入了湖底……

一處又一處,點點的燈火在起霸山莊中亮了起來。模糊而綽約的人影在昏黃的窗外中晃動著,每一個動作看起來都是那麽的妖異。

聞濤堂中,班戚虎換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又將一條黑巾系在腦後,掩住整張臉孔,只露出灼灼的雙目。燈光下,他的背影剽悍而神秘。他的雙目望向窗外高升的明月,閃過莫測的寒芒。

他在林間騰躍著,向著山莊的東側不斷前近。終於,他在鐵鴻來的書房前停了下來。靜聽了好一陣後,身材高大的他像一頭巨貓,幾個騰掠穿過院子,像上次那樣靈活地潛入書房中。

一進書房,他便開始四處摸索起來。這一次,他顯得更加小心和細致,幾乎是在逐寸搜索。終於,他將墻壁上的掛琴摘下,露出一個小小的暗格。他正要打開,想了想,又側著身子貼近墻邊,掏出一把鋼叉斜斜向那暗格一挑。

十余枚細小的金針激射而出,釘在暗格前丈許方圓的地方。班戚虎輕輕噓了口氣,重新站到暗格前,將它輕輕打開。很快,他發出一聲歡喜的低呼,將一個長約三尺的卷軸背在身上,毫不停留地穿窗而出。

他的腳步驀然停住。

月光下,臉色冷漠的薛昊手持長劍,靜靜地站在院子裏。“班塢主,這麽晚還出來夜遊,真是好興致啊。”他揚起嘴角,略帶嘲諷地道。

“既然你已經知道是我,薛昊,識相就趕緊給本塢主讓開,不要阻了大爺的財路!”班戚虎索性一把摘下面巾,兇狠地道。

“別的財路我就管不到,不過你要拿錄有本朝所有水師艦船的江山艦楫圖去發財,便萬萬不可。”

“哼,你管得倒寬,這又礙著你薛家什麽事了?”

“這不關我薛家的事,卻關乎大明國運、漢家百姓的存亡!想不到吧,向你求購這份卷軸的人是來自扶桑的密諜。他們的太閣豐臣秀吉對中土垂涎已久,不日便將對高麗用兵。屆時我大明和扶桑水師必有一戰,若讓他們得了這份寶圖,你知道後果會如何嗎?”

班戚虎神色百變,忽然惡狠狠地道:“大明國運關老子什麽事!何況誰又知道你的話是真是假!是你這小子拿來蒙老子的也說不定!”

“既然如此……”薛昊的長劍出鞘,“也就只好領教塢主的高招了。”班戚虎哼了一聲,將大刀自背後反手抽出,在胸前一橫。夜風陣陣,對峙的兩人猶如凝固了一般,一動不動。

班戚虎突然大吼一聲,身子前縱,大刀上舉,似乎便要一刀劈下。人在空中時,卻左手一揚,三支鋼叉分別襲向薛昊的咽喉和胸前。

薛昊神色自若,長劍漫不經心地抖了兩下,鋼叉便倒射而回,向班戚虎飛去。後者在空中一個急旋,三支鋼叉擦著他的身子掠過,同時雙手疾落,六十四斤重的破山刀如雷霆乍現,以萬鈞之勢劈下。

以薛昊的功力,也不敢硬撼這猛烈的刀勢,身子一掠,退出丈外。班戚虎竟不收刀,大刀直劈入地,轟然激起漫天塵埃。他竟棄刀,雙手連揚,數十把鋼叉連射如雨。

似乎沒有想到這一招,一時間薛昊長劍左撥右擋,只顧著招架。班戚虎的臉上露出獰笑,左腳一踢,身前的大刀車輪般旋轉著向薛昊劈去。又自腰間撤下軟鞭,在真氣貫注下,軟鞭筆直如矛,向薛昊刺去。

刀裏鞭!這才是他的殺招。

撥飛最後一支鋼叉,破山刀形成的刀輪便已破空而至,急速旋轉而帶起的勁風令人窒息。幾乎是同時,班戚虎的軟鞭也已當胸刺到。一時間,薛昊險象環生。

然而,那絢爛的劍光便在這瞬間亮了起來。一道美麗的虹線越過虛空,照亮了班戚虎那絕望的雙眼。當!軟鞭斷成數截,破山刀也像根稻草般無力地飛起。同時,一只右耳血淋淋地落地。

班戚虎原本赤紅的面孔瞬間便失去了血色,顫聲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麽會使這一招,這明明是峨眉派的情天難……”“現在它叫做情天可補了,”薛昊微笑道,“若非有七姐教我這一招,今天說不定會敗在你的手裏。”

“你……你叫她七姐,難道你也是丹青譜中人?”

“不錯,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念你素無大惡,這次就只略示懲戒,饒你一命,交出艦楫圖,去吧!”薛昊沉聲道。

班戚虎臉色如紙,一言不發,將卷軸扔給薛昊,拾起地上的耳朵,捂著滿是鮮血的右臉,就這樣去了。

響蛙廊的廂房內,方慧汀換了一身夜行衣,坐立不安地望著窗外。叩動窗門的聲音方一響起,她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