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第2/4頁)

羅諳空身材不高,圓墩墩的一張臉,留著八字胡,頭戴東坡巾,穿著件油綠麒麟緞褶子,墩布襪,腳踏雲履,體態臃腫,顯得甚是富態。可能是因為凸起的眉骨壓住了雙眼,讓他的神色有些陰沉。

馭牛來到近前,羅諳空伸手將牛舌一扳,那木牛便停了下來。他跳下木牛,長笑一聲:“才接到鈴信,我說是誰來了,原來竟是‘別月劍’大駕光臨!多年不見,故人風采依舊,諳空真是欣慰至極,欣慰至極啊”

卓安婕笑道“姑蘇一別數年,你這頭騾子的名氣卻是越來越響了,你搗鼓出來的七裏連弩如今已是五百兩銀子一把,兀自有價無市。你這家夥發了大財,卻忘了老朋友,連酒也不肯請一杯,真是小氣。”“安婕說笑了,天下又有哪個男子不想與‘別月劍’共醉?”羅諳空誇張地大笑,目光落在雲寄桑身上,猶疑道,“這位是……”卓安婕落落大方地介紹:“這是我師弟雲寄桑,此次來訪,便是想請你幫他一個忙。”“好說好說!”羅諳空打個哈哈,突然臉色一變,失聲道,“雲寄桑?莫非是在鳴梁助李舜臣大破倭軍,被譽為‘小留侯’的雲少俠?”

“羅兄誇獎了,雲某不敢當此謬贊。”雲寄桑臉色冷淡,微微頷首。

羅諳空忙拱手施禮:“山野之人羅諳空見過武略將軍。將軍以白衣麾大軍,結紫綬,揚威異域,實在是我江湖中人的榮耀。”雲寄桑微一皺眉。離開高麗時,朝廷降旨,封了他一個武略將軍的散階頭銜,以示嘉獎。此事知者極少,羅諳空在這與世隔絕的俑山上居然也能知曉此事,消息可謂靈通至極了。

卓安婕笑吟吟地道:“你不是一直和我說要報效朝廷麽?這次我來,便是想給你一個為朝廷出力的機會。我這師弟為國赴難,失了右臂,是大明功臣。你盡盡心,做副義肢給他,不就是為朝廷出了大力?”“這個好說,好說。”羅諳空得知雲寄桑身份後,笑容更盛,臉上幾乎便要開出花兒來,“雲兄身為兵部參贊,屢敗倭宼,深受邢大人器重。羅某若能為雲兄盡些許綿薄之力,那真是榮幸之至了。不知雲兄可用過飯了?在下正好備了些薄酒,不知是否有幸和雲兄同飲?”雲寄桑微一皺眉,正待說話,丈外的樹林裏卻響起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大師兄此言不妥吧?雲少俠名滿天下,是本門的貴賓,大師兄若是一個人接待了,又置師父於何地?”雲寄桑循聲望去,發現說話的人站在樹下,整張臉被樹陰遮著,只露出華麗至極的一襲大紅織金曳撒,拖在草叢中,就像紅色的狐尾。

“二師弟何出此言?”雖然有人插話,羅諳空卻毫不在意,轉過身子,吟吟笑道,“兩位貴客是來訪師兄我的,若我不親自接待,那才是失了禮數。稍停我們敘過話後,自然會稟告師父。師弟多慮了。”“如此最好。”言罷,那人便靜靜退入林中。那襲曳撒也如一條斑斕的彩蟒,緩緩拖入樹後,消失不見了。自始至終,那人都未曾露出面孔。

“雲兄可是覺得奢侈了?”羅諳空俯身在甬道上屈指一敲,果然清音裊裊,不絕於耳,“不瞞你說,我們傀儡門雖然還稱得上富裕,卻也沒資格這般鋪張。之所以修這樣的甬道,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須知路面越是光滑,傀儡才能走得越遠。否則路面只要稍有顛簸,傀儡便可能失去方向,甚至撞損摔毀。而傀儡在這甬道上不僅行走平穩,行走間更是清音不絕,令人聞之忘俗。本門來客,都是贊不絕口。”“原來如此。”雲寄桑點頭,難怪傀儡門會下這麽大工夫。

“我說騾子,你們傀儡門是靠賣傀儡起家的,若是你們的傀儡都要走這樣的路,怕是沒幾個人用得起吧?”

“這個……”羅諳空微一猶豫,坦白道,“本門的傀儡本多供豪門世家玩樂,那些人原本也只為了取樂炫罐,哪裏想過用傀儡做事?至於這甬道麽,我也以為傀儡若是太過依賴甬道有些不妥,這才開始硏制這木牛流馬之術,希望能造出不受甬道所拘,可以隨意行走的傀儡。”

雲寄燊的目光落在遠處一間金色的大殿上。

大殿坐落於高台之上,大鬥墩柱,巍峨壯觀。殿頂立有一只一丈五尺高的銅雀,雀尾飾以黃金,下有轉樞,每當大風吹過,那銅雀便會隨風而轉,似欲振翅而去。“那是什麽地方?”雲寄桑問。

“那是千絲堂,門主的私宅,也是本門議事和宴客之所。”羅諳空憧憬地望著那間金色的大殿,眼中盡是熱切之色,“據說門主是三國魏武帝的嫡系子孫,平生最仰慕的便是曹孟德,不僅言行多加模仿,對曹公所建之銅雀台更是十分向往,所以才在殿頂修了這只銅雀。”雲寄桑點了點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