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刀又見飛刀 第一章 一劍飛雪

01

古老的宅邸,重門深鎖,墻頭已生荒草,門上的朱漆也已剝落。無論誰都看得出這所宅院昔日的榮耀已成過去,就像是一棵已經枯死了的大樹一樣,如今已只剩下殘破的軀殼,已經不再受人尊敬贊美。

可是,如果你看見今天從這裏經過的三個江湖人,就會覺得情況好像並不一定是這個樣子的,你對這個地方的感覺也一定會有所改變。

這三個江湖人著鮮衣,騎怒馬,跨長刀,在雪地上飛馳而來。

他們的意氣風發,神采飛揚,這個世界上好像沒有什麽事能夠阻擋得住他們的路。

可是到了這所久已破落的宅邸前,他們居然遠在百步外就落馬下鞍,也不顧滿地泥濘冰雪,用一種帶著無比仰慕的神情走過來。

“這裏真的就是小李探花的探花府?”

“是的,這裏就是。”

朱漆已剝落的大門旁,還留著副石刻的對聯,依稀還可以分辨出上面刻的是:

一門七進士,

父子三探花。

三個年輕的江湖人,帶著一種朝聖者的心情看著這十個字。

“小李飛刀,例不虛發。”一個最年輕的年輕人嘆息著說,“我常常恨我自己,恨我為什麽沒有跟他生在同一個朝代。”

“你是不是想和他比一比高下?”

“不是,我也不敢。”

一個年輕氣盛的年輕人居然能說出“不敢”兩個字,那麽這個年輕人的心裏對另外一個人的崇敬已經可想而知了。

可是這個心裏充滿了仰慕和崇敬的年輕人忽然又嘆了口氣。

“只可惜李家已經後繼無人了,這一代的老莊主李曼青先生雖然有仁有義,而且力圖振作,可是小李飛刀的威風,已經不可能在他身上重現了。”

這個年輕人眼中甚至已經有了淚光:“小李飛刀昔日的雄風,很可能已經不會在任何人身上出現。”

“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不通。”

“什麽事?”

“曼青先生從小就有神童的美名,壯年後為什麽會忽然變得消沉了?”

一個看起來比較深沉的年輕人沉吟了很久,才壓低了聲音說:

“名俠如名士,總難免風流,你我又何嘗不是這樣子的。”

“你是說,曼青先生的消沉是為了一個女人?”

沒有回答,也不用再回答。

三個人牽著馬默默地在寒風中佇立了許久,才默默地牽著馬走了。

02

李壞和鐵銀衣也在這裏。

他們都看到了這三個年輕人,也聽到了他們說的話,他們心裏也都有一份很深的感觸。

——小李飛刀的雄風真的不會在任何人的身上重現了嗎?

——為了一個女人而使曼青先生至此,這個女人是誰?

李壞眼中忽然有熱淚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他忽然想到他的母親,一個多麽聰明多麽美麗又多麽可憐的女人。

他忽然想要走。

可是鐵銀衣已經握住了他的臂。

“你不能走,現在你絕不能走。”鐵銀衣說,“我知道你現在心裏在想什麽,可是你也應該知道你的父親現在是多麽地需要你,不管怎麽樣,你總是他親生的骨肉,是他血中的血,骨中的骨。”

李壞的雙拳緊握,手臂上的青筋一直不停地在跳動,鐵銀衣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你更要知道,要想重振李家的威風,只有靠你了。”

03

積雪的小徑,看不見人的亭台樓閣,昔日的繁華榮耀如今安在?

李壞的腳步和心情同樣沉重。

不管怎麽樣,不管他自己心裏怎麽想,不管別人怎麽說,這裏總是他的根。

血濃於水,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否認的事實。

他又要見到他的父親了,在他還沒有生出來的時候,就已把他們母子遺棄了的父親。

可是他不能背棄他的父親,就好像他不能背棄自己一樣。

“你知不知道你的父親這次為什麽一定要我找你來?”鐵銀衣問李壞。

“我不知道。”

李壞說:“我只知道,不管他要我去做什麽事,我都會去做的。”

04

又是一年了。

又是一年梅花,又是一年雪。

老人坐在廊檐下,癡癡地望著滿院紅梅白雪,就好像一個孩子在癡癡地望著一輪轉動的風車一樣。

人為什麽要老。

人要死的時候為什麽不能死?

老人的手裏有一把刀。

一把殺人的刀,一把例不虛發的刀,飛刀。

沒有人知道這把刀的重量、形式和構造。就正如天下沒有人能躲過這一刀。

可是這把刀已經有許多年許多年沒有在江湖上出現過了,因為他已經沒有出手一擊,例不虛發的把握。

他是李家的後代,他的父親就是近百年來江湖中獨一無二的名俠小李飛刀。

而他自己已消沉二十年,他的心情之沉痛有誰能想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