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天正十年、六月一日已經入夏的天氣,沒有下雨的日子,是天空一碧如洗的萬裏無雲。

沒事的時候,寧寧就靠在本能寺的廊柱上望著天空。在本能寺事變即將發生之時,比起之前的緊張,她反而有了種詭異的平靜。

她現在在經歷的都不是擁有無限可能性的未來的事,沒有歷史修正主義者幹涉的歷史,是已經發生的既定事實。

過去的事既不能重來也不會改變,是早已只能在故紙堆中尋覓的過往。

“您在看什麽?”森蘭丸熟悉的聲音從寧寧背後傳來。

寧寧沒有回頭,而是擡了擡下巴示意森蘭丸看向天空,“我在看天。”

“天?”森蘭丸有些不明所以的跟著寧寧擡頭,然而就是普通的天空,在他眼中並沒有什麽特殊,“今天的天空看起來並沒有什麽不同。”

寧寧終於回過頭來笑了,“所以今天也是普通的一天。”雖然已經猜到了,但她還是在頓了頓之後問道,“來找我幹什麽?”

“殿下在找您,請隨我來。”森蘭丸沒有什麽新意的答道。

寧寧站直身體拉了拉衣服,“走吧。”隨著森蘭丸轉身的時候,她今天穿著的艷麗的打褂,在木制的地板上蜿蜒出迤邐的色澤。

就在這時,在離本能寺目之可及的山上,也有人坐在山石之上,遙望著本能寺的方向。

他的眉宇間微微蹙起,一雙異色的眼睛如同被重重迷霧覆蓋,讓人看不清神思。

不知道坐了多久,背後有其他人並未特意放輕的腳步聲響起,他聽到了,但是沒有回頭。

“還在擔心大將嗎?”來人是藥研藤四郎,他在宗三左文字的身邊站定,“不用太擔心,你也看到了,就算是這樣的情況,大將也完全不讓人擔心。”

連他也開始佩服他們這個看起來只是普通人的主人,其實比誰都要堅韌的樣子。

宗三左文字仍舊是望著本能寺的方向,片刻之後才開口,“我知道。”

藥研藤四郎整了整出陣服的手套,“大將,和我想象的不同。”付喪神那雙紫得晶瑩剔透的眼睛,比任何人以為的都還要通透和能看清真相。

在之前藥研藤四郎就已經看出寧寧並不僅僅是那種才到本丸來的時候無恥下流的樣子,但寧寧在這種時候表現出來的韌性,還是讓刃驚訝了。

她說她已經到達這個時空一個多月的時間了,一個連拔刀都不會的普通人被卷入歷史的洪流中,身邊都是像他的前主織田信長這種歷史留名的人物。

作為織田信長的貼身短刀,藥研藤四郎當然知道織田信長並不是一個溫柔好脾氣的人,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他們的現主會遇到的危險,甚至是現在形同囚禁的處境。

但就算如此,她仍舊平安的到達了本能寺,且在這時表現出非同一般的冷靜和清醒,讓刃贊賞。

宗三左文字聞言總算回頭,神色仍舊是平日的喪氣,話卻問得很清楚,“你看到的主人,是什麽樣子的?”

藥研藤四郎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那在你的眼中呢?”是初見時的無恥下流,是戰場上修刀的慨然無畏,還是本能寺這裏的冷靜堅韌。

“我?”宗三左文字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刀,“……我不知道。”其實,每次在他以為他看明白了的時候,都和藥研剛才提到的一樣,和他想象的並不相同。

藥研藤四郎挑了挑眉,“不知道。”他以為宗三已經想得很明白了。

“我不知道,”宗三左文字握緊手裏的刀,隨即擡頭看向藥研藤四郎,眼底卻如同撥開迷霧般堅定,“但是對我來說,她只是……主人。”

藥研藤四郎望定了宗三左文字的眼睛,想到昨天看到的情形,瞬間在心底有了明悟,宗三對主人有所期待,而主人,也好好的回應了這份期待。

他是被寧寧贊過通透的刀,見狀當然會為宗三左文字感到高興。但同樣的,他也是刀,見到這樣的宗三和主人,會有那麽點羨慕嗎?

藥研藤四郎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走吧,要去準備出陣了。”戰場上,才是刀劍們的歸宿。

本能寺裏,寧寧跟著織田信長,之前升起的那點感慨早就消失到無影無蹤,蓋因為今天的織田信長興致太好,太能折騰了。

雖然自從到達本能寺開始,織田信長在寧寧眼中就莫名的情緒高漲,但好成今天這樣還是頭一次。也不知道算不算冥冥中想要留住最後的時間,反正她只覺得哪怕只是跟著人,她都累得慌。

下午的茶會,晚上的晚宴,結束之後織田信長都仍舊不去休息。而是叫了森蘭丸對弈,兩人相對而坐下了一盤又一盤。

對於一個看不懂下棋的人來說,寧寧原本因為夜幕降臨而略微緊張起來的情緒,就這樣被一盤盤旗下得只想打呵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