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重生到了十七歲(第2/3頁)

她再次見到孫躍進是半年後,他們上大學放寒假回來,孫躍進已經和她的堂姐顧秀雲談對象了,兩個人好得跟什麽似的。

那時候孫躍進還特意跑過來自己村子裏玩兒,大伯一家子歡天喜地,見人就說他們閨女正在和這個大學生談對象,說都在首都上學,隔壁學校,以後畢業了都在大城市裏吃商品糧。

因為是自己大伯家,顧清溪自然也見到了,見到的時候彼此都淡淡的,就像不認識,她甚至給他遞了一把瓜子,他還笑著說謝謝。

別人問你們應該也是同學吧,孫躍進說是,一個班裏的,都是同學。

那個時候的顧清溪倒不至於被那句“同學”傷了,事實上名落孫山的時候她就已經失去了所有她能追求的美好,況且她已經準備嫁人了。

她只是看透了。

半壺熱水,她會還給他,這輩子,少女的情懷早已經化為了一縷煙消失在歲月中,曾經為那隱秘的暗戀寫下的字字句句也已經變成了看透世情的現實。

顧清溪撕掉了那頁日記,也為自己抹去了十七歲時的心動。

之後她走出屋門。

這個時候是天已經亮了,院子裏蒙著一層冬日的潮氣,她爹正蹲在雞窩旁邊的籬笆處,好像在用草繩子和木頭修繕籬笆。

東屋是灶房,裏面冒出煙,風箱被拉得很響,應該是她娘在做飯。

她家窮,沒壘院墻,籬笆擋不住視線,透過那斑駁陸離地伸展向天空的冬日枯枝,可以看到東邊村裏的田地,那是蓋了一層薄雪的麥子,灰蒙蒙的,蒼涼而蕭條。

這就是八十年代北方農村的冬天。

這是一首落在冬日裏的詩,是一幅鋪展在歲月裏的畫,是顧清溪午夜夢回時的片段。

她屏住呼吸,幾乎不敢說話,生怕驚動了這幅畫,驚散了眼前的霧氣,一切就真得變成了夢。

不過她爹終於起身回過頭來。

這個時候的爹才四十歲出頭,正是後來顧清溪自己差不多要活到的年紀。

“清溪,醒了啊?怎麽不多睡會?”顧保運看到女兒,搓了搓發冷的手,咧嘴笑著這麽問。

顧清溪看著眼前的爹。

她嫁出去沒幾年她爹就死了,當時死得匆忙,連個照片都沒留下,以至於後來她們幾個孩子找人家畫師憑著他們的描說畫了一幅遺像,卻根本不像。

再之後那麽多年,爹的樣子在她心裏也模糊起來了,總覺得或許也就是那畫像的樣子吧,也或許根本不是。

現在,看到四十多歲的爹,她一下子清晰明確起來,這就是爹。

“這是怎麽了?清溪你沒事吧?”顧保運在晨曦之中,看到女兒眼裏反射出晶瑩的光,仿佛是眼淚,他有些手足無措了:“這孩子怎麽了?”

說話間,顧清溪的娘廖金月從灶房裏鉆出來:“怎麽了?清溪起來了啊?”

顧清溪怔怔地看向娘,娘是爹走了沒多久就走的,她老人家走的時候,顧清溪還沒上當小學老師,以至於後來她一直覺得,也許自己早點當上小學老師,娘就不會走那麽早了。

如今看著這個活著的娘,看著她的眉眼,熟悉得恨不得撲過去抱住。

這是她怎麽想也想不回來的親娘,是把她帶到這個世上的人,也是和她有著最初臍帶牽連的人。

“清溪,這到底怎麽了?”廖金月生了兩女一兒,不過最疼這個小閨女,小閨女也爭氣,學習好,這更讓她覺得清溪值得疼。

顧清溪壓抑下心裏的澎湃,自己的經歷太過奇特,自然是不能和爹娘說,怕嚇到他們。

再說,那十年剛過去沒多久,大家現在日子都過得戰戰兢兢,也怕那些鬼神說,怕扯上關系遭殃,這種事自然是誰也不能提,只能埋在心裏。

當下低頭抹了抹眼淚,之後笑了,不好意思地說:“別提了,娘,我做了一個噩夢,夢到我醒來,咱家就剩我一個人了,你們都不見了。”

這是編瞎話,但也是事實,二十年後,她回到這個曾經冒著炊煙的家,已經荒草半人高了。

顧保運是男人,心思糙,聽女兒這麽說,也就放心了,又過去擺弄他的籬笆,順便把雞窩裏的雞放出來。

一窩雞出了雞窩,頓時院子裏響起咕咕的聲音。

廖金月探頭看了看大門口,見沒人影,便把顧清溪拉到了灶房口,壓低了聲音說:“清溪,我今天煮了五個雞蛋,這個有營養,能補腦子,你快點吃一個,晚上去學校,帶上另外四個,別讓你嫂看到,不然她又不痛快了,你趁熱快吃。”

說著,就往顧清溪懷裏塞。

顧清溪握著那雞蛋,熱燙的雞蛋,這是娘一早偷偷躲著嫂子煮好的,她認為給自己補了自己能學習好。

年少時的顧清溪不懂事,也就享受了母親這份私底下的寵愛,但是後來經過許多事的顧清溪卻再也無法安然地吃下那口雞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