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過年

鞭炮聲聲辭舊歲, 顧清溪哥哥用一根竹竿挑著鞭炮,在那裏噼裏啪啦地放,顧清溪在灶房裏拉風箱燒火, 她娘下餃子,她嫂子還在那裏忙活砸紙錢。

雖說經過那十年,過年供奉的事消減了, 但是農村裏還是信這個, 一切從簡也得辦。

她嫂子把鐵戳子戳在粗糙的土黃草紙上, 用錘子砸, 草紙上便出現一個個的圓印子,這便是他們自制的燒紙錢了。

砸了好大一摞,之後她娘這裏餃子也出鍋了, 便把餃子先供在自家祖宗和老天爺觀音菩薩面前,燒香供奉,燒紙磕頭, 嘴裏念念有詞。

無非就是希望祖宗們還有老天爺觀音菩薩都保佑家裏和順,讓兒子趕緊生出大胖小子, 閨女考上大學去城裏吃商品糧。

顧清溪看著被煙熏黃的墻壁上,那新貼上的各路神仙畫像, 這個年代的印刷品, 神仙們有著濃黑的眉和誇張的嘴唇,頭戴繁瑣的冠,鄭重地坐在那裏。

她不知道這個世上有沒有神,自己的重生也許是靈魂的穿越, 也許是平行空間的記憶錯置, 不過不管有沒有, 她心裏都明白, 要想有美好的將來,只能靠自己,神仙是顧不上誰家閨女考大學的。

供奉過後,就可以吃餃子了,熱騰騰的餃子裏面是白菜和豬肉,農村最傳統的餡料,吃在嘴裏噴香,香得人滿心喜歡。

“今年咱們餃子裏舍得放肉,吃著就是香!”

“是,有肉就是好吃。”

廖金月聽著大家夥這麽說,笑得合不攏嘴:“過了年,咱好好幹,爭取過年時候吃上滿兜肉的餃子。”

在這熱鬧中,年三十,一家子吃著爆米花守夜,廖金月也拿來了兩幅撲克牌,一家子打牌玩,還隨手拿了花生來當賭注,誰輸了就給對方一粒花生,一時倒是玩得不亦樂乎。

莊稼人,一年到頭忙,也就過年時候,可以歇歇玩玩了。

顧清溪摸著牌,卻想起來蕭勝天,鉆心地想,大年三十肯定沒人陪他玩牌,他在幹嘛呢,是不是很無聊,是不是一個人躺在那裏睡,還是一個人在那裏玩炮仗?

過年過節的,別人家鞭炮陣陣歡聲笑語,孤獨的人就越發寂寞。

這個時候甚至開始恨自己,為什麽自己年紀還小,為什麽還是一個學生要靠家裏人供養,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能自己做自己的主張,跑過去陪他過年。

到了午夜十二點的時候,各家各戶都響起來噼裏啪啦的鞭炮聲,顧建國也過去放鞭炮了,廖金月打著哈欠,催促顧清溪過去睡:“總熬夜看書,現在過年了,好好歇著。”

顧清溪其實睡不著,但她心裏有事,便也回屋去了。

她從屋子裏往東邊看,蕭勝天的村子就在她家東邊,她指望著在那夜色中看到一些什麽,然而冬夜的枯枝擋住了視線,那枯枝互相擠挨在一起,在這酷冷的冬日裏,猶如勾勒出來的山水畫,印記在這暗藍的天幕中。

她望著那夜幕,心緒倒是漸漸平靜下來,回到炕上,點起油燈,拿出他送的雪花膏,輕輕地在手心裏摩挲,摩挲了好久後,又拿出英文書裏,慢慢地念著。

聲音不大,只有自己能聽到,但她念出聲來。

經過最近一兩個月的學習,開頭的幾章英文她已經能讀得非常通順流利了,而後面的章節,頗有一些單詞是重復出現的,難度降低不少,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讀通了。

不過在這大年三十的夜晚,她讀英語不是為了學習,只是讓自己心境平和,不再去想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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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成績應該是年前過去取的,不過年前一直忙,沒來得及,到了年後,初一先是給村裏人拜年,之後開始走親戚,也忙得團團轉,白天走親戚,晚上要把家裏走親戚用的果子用黃紙和麻繩小心地巴紮好,包紮成四四方方的小扁平包,上面再封上一張正方形五厘米見方的紅紙,紅紙上寫著一個大大的“福”字。

晚上包紮好之後,第二天正好提著走親戚,有的人家家境好,可能還提一塊泛著暗紅色油光的腌肉過去,顧清溪家雖然今年光景好一些了,但腌肉肯定不舍得,只是把小小禮品包裏面的果子多添了幾個新花樣。

一直到初六這天,嫂子和娘都走親戚了,並不是太重要的親戚,顧清溪就沒跟著去,而是直接過去了縣裏。

去縣裏坐的是村裏的順路車,那是牛車,走得不快,老黃牛一下下地踩在土路上,尾巴輕輕甩動,車軲轆便慢悠悠地往前轉,軸承那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這鄉間古樸的韻律讓顧清溪倍感親切,她想起來後來,後來牛車可是少見了,先是拖拉機,後是摩托車,再後來人們都開始坐公交車或者自己開起來小汽車。

國家發展得快,不過是二十多年,這個世界變了一個模樣,科技發展了,生活改善了,人確實也舒適了,不過有時候卻忍不住懷念從前,想起最初在鄉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