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會走路的屋子 (第3/5頁)
風四娘道:“要三天才能到得了?”
心心道:“最多三天。”
沈璧君突然呻吟了一聲,整個人都軟了下去。
沒有人能夠憋三天的,但若要她在別人面前方便,也簡直等於要她的命。
風四娘終於忍不住叫了起來:“你難道要我們在這鐵籠子裏耽三天?”
心心悠然道:“其實這鐵籠子裏也沒什麽不好,你們若是餓了,我還可以送點好吃的東西進去,若是渴了,車上不但有水,還有酒。”
風四娘忽然又笑了,道:“有多少酒?”
心心道:“你要多少?”
風四娘道:“有些什麽酒?”
心心道:“你要喝什麽酒?”
風四娘道:“好,你先給我們送二十斤陳年花雕來。”
一醉解千愁。
有時醉了的確要比清醒著好。
二十斤陳年花雕,用五六個竹筒裝著,從上面的小窗裏送了下來,還有七八樣下酒的菜。
竹筒很大,一筒最少有三斤。
風四娘給了沈璧君一筒,道:“一醉解千愁,若是不醉,這三天的日子只怕很不好過。”
沈璧君還遲疑著,終於接了下來。
風四娘道:“喝完這筒酒,你會不會醉?”
沈璧君道:“不知道。”
風四娘笑道:“原來你也能喝幾杯的,我倒還真看不出。”
沈璧君勉強笑了笑,道:“我很小的時候,老太君就要我陪著她喝酒了。”
風四娘道:“你醉過沒有?”
沈璧君點點頭。
風四娘笑道:“你當然醉過的,常跟那個酒鬼在一起,想不醉都不行。”
沈璧君垂下頭,心裏又仿佛有根針在刺著。
她醉過兩次,兩次都是為了蕭十一郎。
她仿佛又聽見了他那淒涼而悲愴的歌聲,仿佛又看見他用筷子敲著酒杯,在放聲高歌:
暮春三月,羊歡草長,天寒地凍,問誰飼狼?
人皆憐羊,狼獨悲愴,天心難測,世情如霜……
“蕭十一郎,你不在我的身旁時,這世上還有誰能了解你的痛苦和寂寞?”
沈璧君忽然舉起了竹筒,將一筒酒全都灌了下去。
一個像她這麽樣的淑女,本不該這樣子喝酒的,可是現在……
管他的!管他什麽淑女?
她這一生,豈非就是被“淑女”這兩個字害的?害得她既不敢愛,也不敢恨,害得她吃盡了苦,受盡了委屈,也不敢在人前說一個字。
她看著風四娘,忽然吃吃地笑了起來:“你不是淑女。”
風四娘承認:“我不是,我根本從來也不想做淑女。”
沈璧君道:“所以你活得比我開心。”
風四娘笑道:“我活得比很多人都開心。”她嘴裏這麽說,心裏卻在問自己:“我活得真比別人開心麽?”
她也將一筒酒灌了下去。
酒是酸的。
一個人是不是能活得開心,也許並不在於她是不是淑女。
風四娘道:“一個人只要能時常想開些,他活得就會比別人開心了。”
沈璧君道:“你若是我,你也能想得開?”
風四娘道:“我……”
她忽然怔住,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樣答復。
沈璧君又吃吃地笑了,笑得比酒還酸,比淚還苦。
可是她卻在一直不停地笑。
風四娘忽然又問:“這次你若是找到了蕭十一郎,你會不會拋開一切嫁給他?”
這句話她平時本來絕不會問的,但是現在她忽然覺得問問也無妨。
沈璧君還在吃吃地笑:“我當然要嫁給他,我為什麽不能嫁給他?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我們為什麽不能永遠廝守在一起?”
她不停地笑,笑忽然變成了哭,到後來,已分不清是笑還是哭。
這次若是找到了蕭十一郎,她真的能嫁給他?
若是不能嫁,又何必去找?
找到了又如何?豈非更痛苦?
沈璧君長長嘆息了一聲,人生中本就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你若一定要去想它,只有增加苦惱。
但你若不去想,也是同樣苦惱。
相見不如不見,見了又如何?不見又如何?
風四娘道:“你醉了。”
沈璧君道:“我醉了。”
真的醉了,醉得真快。一個人若是真的想醉,醉得一定很快,因為他不醉也可以裝醉。
最妙的是,一個人若一心想裝醉,那麽到後來,往往連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在裝醉,還是真醉。
風四娘坐了下去,坐在地上:“我不喜歡楊開泰,因為他太老實,太呆板。”
沈璧君道:“我知道。”
風四娘道:“但花如玉卻一點也不老實,一點也不呆板。”
沈璧君道:“他若真是個男人,你會嫁給他?”
風四娘道:“我不會。”
她忽然發現,你若是真的愛上了一個男人,那麽就算有別的男人比他強十倍,你還是會死心塌地愛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