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江東流 (第4/9頁)

她活著,是為了蕭十一郎。

她若要死,也得為蕭十一郎死。

蠟炬未成灰,淚也未幹。

風四娘的手臂幾乎已完全麻木,可是她沒有動。

她滿心酸楚,滿身酸楚,既悲傷,又疲倦。

她想痛醉一場,又想睡一下,可是她既不能睡,也不敢醉。

她一定要在這裏守著蕭十一郎,守到黑夜逝去,曙色降臨,守到他走為止。

忽然間,蠟炬終已燃盡,火光熄滅,四下變得一片黑暗。

她已看不見蕭十一郎,什麽都已看不見。

在這死一般的寂靜和黑暗中,在這既悲傷又疲倦的情況下,她反而忽然變得清醒了起來。

物極必反,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到了最黑暗時,光明一定就快來了。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問題。

她自己將這些問題一條條說出來,自己再一條條解答。

她先問自己:“花如玉是個什麽樣的人?”

花如玉當然是個既深沉,又狡猾,而且極厲害,極可怕的人。

“一個像他那麽樣厲害的人,費了那麽多心血,才得到沈璧君,又怎麽會讓一個車夫輕輕易易就將她救走?”

那本是絕無可能的。

“難道這本就是花如玉自己安排的,故意讓那車夫救走沈璧君?”

這解釋不但比較合理,而且幾乎已可算是唯一的解釋。

“花如玉為什麽要這樣做?他苦心得到沈璧君,為什麽又故意要人將她救走?”

“因為他要那車夫將沈璧君送到無垢山莊來。”

“這又是為了什麽?”

“因為他知道連城璧也一定會到這裏來,他故意要沈璧君和連城璧相見,要沈璧君看看,她的丈夫已變得多麽潦倒憔悴。”

“為什麽?”風四娘再問自己。

“因為他知道沈璧君是個軟弱而善良的女人,若是看見連城璧為了她而毀了自己,她一定會心軟的,為了讓連城璧重新振作,她一定會不惜犧牲一切。”

“可是像花如玉這種人,絕不會做任何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他這麽樣做,對自己又有什麽好處?”

“沒有好處。”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一切計劃,並不是花如玉自己安排的,在暗中一定還另外有個主使他的人。”

“這世上又有什麽人能指揮花如玉,讓花如玉接受他的命令?”

“那當然是個比花如玉更深沉,更厲害,更可怕的人。”

“這個人難道就是接替逍遙侯地位的那個人?難道就是故意將千萬財富送給蕭十一郎的那個人?”

“一定就是他!”

“就因為花如玉也是他的屬下,所以花如玉從未真的關心過蕭十一郎的‘寶藏’,他早已知道這‘寶藏’根本就不存在。”

“這個人為什麽要這樣做?”

“因為他要陷害蕭十一郎,要別人對付蕭十一郎,也要沈璧君懷恨蕭十一郎。”

“花如玉也當然早已知道‘無垢山莊’是屬於蕭十一郎的。”

“他當然也知道沈璧君發現這件事後,會多麽傷心,多麽氣憤。”

“可是他既然知道連城璧已出賣了無垢山莊,又怎能確定連城璧一定會在這裏遇見沈璧君?”

“這難道是連城璧自己安排的?”

“這件事發展到現在這種情況,唯一得到好處的人,豈非就只有連城璧?”

“除了連城璧外,也沒有人知道蕭十一郎在這裏,那請帖是怎麽會送到這裏來的?”

“難道這所有的計劃,都是連城璧在暗中主使的?難道他就是接替逍遙侯地位的那個人?”

風四娘一連問了自己五個問題。

這五個問題都沒有解答——並不是因為她不能解答,而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解答。

她的確不敢。

——連城璧就是“那個人”。

只要想到這種可能,風四娘全身就不禁都已冒出了冷汗。

事實的真相若真是這樣子的話,那就未免太可怕了。

風四娘甚至已連想都不敢去想,她簡直無法想象世上竟真的有如此殘酷、如此惡毒的人。

但是她也一直知道,連城璧本就是個非常冷靜、非常深沉的人。

像他這種人,本不該為了一個女人而變得如此潦倒憔悴的。

他一向將自己的名聲和家世,看得比世上任何事都重。

連家世代豪富,產業眾多,一個人無論怎麽樣揮霍,也很難在短短兩年中將這億萬家業敗光的。

何況,連城璧自己也是個交遊極廣、極能幹的人,他怎麽會窮得連“無垢山莊”都賣給了別人?

這世上又有誰有那麽大的本事,那麽大的膽子,敢買下無垢山莊來?

就算真的有人買了下來,這無垢山莊又怎麽會變成蕭十一郎的?

想到這裏,風四娘身上的冷汗,已濕透了衣裳。

但她還是不敢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