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寂寞的大小姐

張好兒忽然不說話了。

每個人都以為她要說出很難聽的話來時,她卻忽然不說話了。

因為她知道無論說多難聽的話,也沒有不說話兇。

這簡直可以氣得人半死,氣得人發瘋。

季公子不但臉已發紅,連脖子都好像比平時粗了兩倍,剛才擺了半天的“公子”派頭,現在已完全無影無蹤。

最氣人的是,張好兒雖然不說話,他卻已知道張好兒要說什麽。

更氣人的是,他已知道別人都知道。

張好兒看看金花兒,又看看他,臉上帶著滿意的表情,就好像拿他倆當作天生的一對兒。

季公子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怒道:“你還有什麽話說?你說!”

張好兒偏不說。

金花兒卻“汪”的一聲,向他躥了過去,還在他面前不停地搖尾巴。

季公子大怒道:“畜生,滾開些。”

金花兒“汪汪汪”地叫。

季公子一腳踹了過去,喝道:“滾!”

金花兒:“汪!”

牛大爺忍不住大笑,道:“這人總算找到說話的對象了。”

又有個人悠然道:“看他們聊得倒蠻投機的。”

季公子的眼睛都氣紅了,連說話的這人是誰都沒看到,“鏘”的一聲,劍已出手,一劍刺了出去。

忽然間一雙筷子飛來,打在他手背上。

他的劍落下去時,金花兒已一口咬住他的手,重重咬了一口。

季公子的人已好像剛從水裏撈起來一樣,全身都已被冷汗濕透。

他已看出這雙筷子是從哪裏飛來的。

金花兒銜起筷子,搖著尾巴送了回去,它好像也知道這雙筷子是誰的。

每個人都知道,但卻都幾乎不能相信。

季公子的劍並不慢,誰也想不到張好兒的出手居然比這有名的劍客還快。

張好兒只皺了皺眉,她身後已有個小姑娘伸手將筷子接了過去,道:“這雙筷子已不能用了。”

張好兒終於說話了。

她輕輕拍著金花兒的頭,柔聲道:“小乖乖,別生氣,我不是嫌你的嘴臟,是嫌那個人的手臟。”

這也許就是張好兒比別的女人值錢的地方。

她不但懂得在什麽時候說什麽樣的話,也懂得對什麽人說什麽樣的話。

最重要的是,她還懂得在什麽時候不說話。

田思思已覺得這人實在有趣極了。

她一直不停地在笑,回到房裏,還是忍不住要笑。

房間是楊凡替她租的,雖然不太好,也不太大,總算是間屋子。

田思思本來一直擔心,晚上不知睡到什麽地方去,她已發現自己不但吃飯成問題,連睡覺都成問題。

誰知楊凡好像忽然又發了慈悲,居然替她在客棧裏租了間房,而且還很關照她,要她早點睡覺。

“這豬八戒畢竟還不算是太壞的人。”

田思思咬著嘴唇,一個人偷偷地直笑,仿佛又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笑得彎下了腰。

“把田心嫁給他倒不錯,一個小撅嘴,一個大腦袋,倒也是天生的一對。”

至於她自己,當然不能嫁給這種人。

像田大小姐這樣的人,當然要秦歌那樣的大人物才配得上。

想到秦歌,想到那飛揚的紅絲巾,她的臉又不覺有點發紅、發熱。

屋子裏靜悄悄的,連一絲風都沒有。

這見了鬼的六月天,簡直可以悶得死人。

田思思真恨不得將身上的衣服全都脫光,又實在沒這麽大的膽子。

想睡覺,又睡不著。

她躺下去,又爬起來。

“地上一定很涼,赤著腳走走也不錯。”

她脫下鞋子,又脫下襪子,看看自己的腳,又忘了要站起來走走。

她好像已看得有點癡了。

女人看著自己的腳時,常常都會胡思亂想的,尤其是那些腳很好看的女人。

腳好像總跟某種神秘的事有某種神秘的聯系。

田思思的腳很好看,至少她自己一向很欣賞。

但別人是不是也會很欣賞呢?

她不知道,很少人能看到她的腳,她當然不會讓別人有這種機會,但有時心裏卻又偷偷地想讓人家看一看。

忽然有只蚊子從床下飛出來,叮她的腳。

至少這只蚊子也很欣賞她的腳。

所以她沒有打死這只蚊子,只揮了揮手將蚊子趕走算了。

蚊子已在她腳底心叮了一口,她忽然覺得很癢,想去抓,腳心是抓不得的,愈抓愈癢,不抓也不行。

死蚊子,為什麽別的地方不咬,偏偏咬在這地方。

她想去打死這死蚊子的時候,蚊子早已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她咬著嘴唇,穿起襪子。

還是癢,好像一直癢到心裏去了。

她又咬著嘴唇,脫下襪子,閉起眼睛,用力一抓,才長長吐出口氣,忽然發現身上的衣服不知什麽時候已濕透。

這時候能跳到冷水裏去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