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官堡

01

趙無忌全身都已僵硬麻木。他已完全虛脫,已接近崩潰的邊緣。

奇怪的是,他的心裏反而變得一片剔透空靈,反應也變得比平時更敏銳,無論多少聲音,在他耳中聽來都響如雷鳴!

每個人說話的聲音,在他聽來,都好像是在他耳畔喊叫。

這也許只因為他整個人都已空了,已變得像瓷器般脆弱。

可是他並沒有失去判斷力。

——為什麽一個人在體力最衰弱的時候,思想反而更靈敏?

他已判斷出誰是兇手!

他跳起來,沖出去。沒有別人阻攔他,只有司空曉風。

司空曉風只伸出手輕輕地一擋,他就已經倒了下去。

剛才他被仇恨所激起的最後一分潛力現在都已用盡了。

現在,竟連個小孩子都可以輕易擊倒他!

司空曉風道:“我知道你要到哪裏去,我本不想攔阻你,因為我自己也一樣想去。”

無忌的眼睛裏布滿血絲,看起來就像是只負了傷的野獸。

司空曉風道:“可是你現在絕不能去,我不能讓你去送死。”

千千的眼睛也紅了,大聲道:“可是我們卻一定要去,非去不可!”

司空曉風道:“上官刃陰鷙深沉,手下本就養了批隨時都可以為他賣命的死士,再加上蜀中唐門的毒門暗器,我們就算要去,也不能就這樣去。”

千千道:“我們要怎麽樣才能去?”

司空曉風道:“要等到有了一擊必中的把握才能去!”

他嘆了口氣,又道:“如果一擊不中,讓他全身而退,以後我們只怕就永遠不會再有第二次的機會了。”

他說的是實話。

但是和風山莊的屬下卻拒絕接受。

片刻間在老姜統率下的一百三十六名家丁,都已聚集到靈堂前的院子裏,每個人都有了準備——強弓、硬弩、長槍、快刀。

這一百三十六個人之中,至少有一半曾經苦練過十年以上的武功。

老姜跪倒在司空曉風面前,以頭碰地,碰得連血都流了出來。

他血流滿面,不住哀求,只求司空曉風能讓他們去復仇。

司空曉風當然也看得出無論誰都已沒法子改變他們的主意。

他本來一向不贊成使用暴力。

可是以暴制暴,以血還血,就連他也同樣無法反對。

他只有同意:“好,你們去,我也陪你們去,可是無忌——”

老姜搶著道:“小少爺也非去不可,我們已經替小少爺準備了一鍋參湯、一輛大車,在到達上官堡之前,他的體力就一定可以恢復了。”

無忌一向不喝參湯,但是現在他一定要強迫自己喝下去。

他一定要恢復體力。他一定要手刃殺父的仇人。

只可惜他忘記了一件事——就算他體力在巔峰時,也絕不是上官刃的敵手。

司空曉風卻沒有忘記這一點。

對於上官刃的劍術、武功,出手之毒辣,判斷之準確,沒有人能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他們在少年時就並肩作戰,每一年平均都要有三十次。

在創立大風堂以前,他們至少就已身經大小三百戰。

他曾經有無數次親眼看見上官刃將劍鋒刺入敵人的咽喉,每次都絕對致命,幾乎很少失手過。

有一次他們對付關東七劍,上官刃的對手是當時武林中極負盛名的“閃電快劍”曹迅,一開始上官刃就已負傷七處,有一劍甚至已刺穿了他肩胛。

可是最後曹迅還是死在他手裏,他在倒下去之前還是一劍刺穿了曹迅的咽喉。這才是他真正最可怕之處。

他幾乎可以像沙漠中的蜥蜴一樣忍受痛苦,幾乎有駱駝一樣的耐力。

有一次他肋骨被人打斷了六根,別人在為他包紮時,連床褥都被他痛出來的冷汗濕透了,可是他連一聲都沒有哼。

當時雲飛揚也在旁邊看著,曾經說了句大家都不能不同意的話:“無論誰有了上官刃這樣的對頭,晚上一定睡不著覺。”

這句話司空曉風始終沒有忘記過。

雲飛揚對他的看法,他當然也不應該忘記。

“如果有一天司空曉風要來找我打架,他一來我就會趕快跑走。”

有人問:“為什麽?”

“因為他絕不會打沒有把握的架,”雲飛揚說,“只要他來了,就表示他一定已有必勝的把握!”

雲飛揚絕艷驚才,一世之雄,當然也很有知人之明。

他當然絕不會看錯他的朋友。

司空曉風這一生,的確從來也沒有做過沒有把握的事。

這一次他是不是也有了必勝的把握?

02

老姜也在車廂裏。

多年的風濕,使得他既不能走遠路,也不能騎馬。

車廂很寬大,有足夠的地方能讓他們四個人都坐得很舒服。

可是他坐得並不舒服,事實上,他幾乎等於是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