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活 埋(第3/4頁)

他居然也嘆了口氣,又道:“像你這樣的女人,現在已經不太多了。”

這本來是句恭維贊美的話,可是他的口氣中卻帶著種說不出的悲傷惋惜。

他那雙什麽都看不見的眼睛裏,仿佛已看到了她未來的不幸。

這瞎子第二次進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鳳娘並不能確信是不是真的過了兩天,這地方無疑是在山腹裏,根本分不出晝夜。

她只知道屋角那銅壺滴漏,已經漏出了二十幾個時辰。

她覺得很衰弱。

因為她沒有吃過一粒米、一滴水。

雖然她知道只要搖一搖床頭的鈴,就可以得到她所想要的任何飲食。

可是她沒有碰過那個鈴,這屋裏任何一樣東西她都沒有碰過。

雖然門沒有鎖,她只要掀開那織錦的帷簾,就可以走出去。

可是她寧可待在這裏。

因為她從來不願做她明明知道做了也沒有用的事。

雖然她很溫柔,很懂事,很能夠委屈自己,可是她不願做的事,也從來沒有人能勉強她去做。

瞎子仿佛又在“看”著她,可是這一次他也看不透她了。

鳳娘對他還是很溫柔,很有禮,一看見他就站起來,道:“請坐。”

瞎子沒有坐,卻掀起了門帷,道:“請。”

鳳娘並沒有問他這次準備帶她到哪裏去,對任何事她好像都已準備逆來順受。

她走出這扇門,就看見那個自稱為“地藏”的白衣人已在廳裏等著她。

桌上擺滿了豐富的酒菜,兩個石像般站在桌旁的昆侖奴,手裏托著個很大的金盤,堆滿了顏色鮮艷、成熟多汁的水果,有並州的梨、萊陽的棗、哈密的瓜、北京的石榴、南豐的蜜橘、海南島上的香蕉和菠蘿蜜。

他坐在飯桌旁,雖然沒有站起來,態度卻顯得很和氣,就連那雙眼睛中利刃般閃動的光芒,都已變得溫和起來。

在這一刻間,他看來已不再是詭異的僵屍,而是個講究飲食的主人。

他對面還有張鋪著銀狐皮墊的椅子,雖然是夏日,在這陰寒潮濕的地底,還是很需要的。

他說:“請坐。”

鳳娘坐下來。

擺在她面前的晚餐是她生平從未見過的豐盛菜肴。

白衣人凝視著她,緩緩道:“你是個很奇怪的人,無論誰在你這種情況下,都一定不會像你這麽樣做的。”

鳳娘笑了笑,道:“其實我什麽事都沒有做。”

白衣人道:“你也什麽都沒有吃。”

他慢慢地接著道:“一個人如果不想吃,誰都不能勉強他,也無法勉強他。”

鳳娘道:“我也是這麽想。”

白衣人道:“如果我告訴你一件事,不知道你會不會改變主意?”

鳳娘等著他說出來。

白衣人道:“趙無忌並沒有死,你遲早一定可以看見他的。”

鳳娘盡量控制自己,在飯桌上顯得太興奮激動,是件很失禮的事。

白衣人道:“我保證一定讓你們相見,我一生中從未失信。”

鳳娘什麽話都沒有再說,什麽話都沒有再問。

她舉起了筷子。

白衣人也像小雷一樣,吃得非常少。

鳳娘吃得也不多。

一個已經餓了兩三天的人,驟然面對這麽樣一桌豐盛的酒菜,本不該有她這麽樣的優雅和風度。

她卻是例外。

因為她自己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力量反抗別人,只有用她的意志。

她無論做什麽事,都盡量克制自己。

白衣人看著她,目中帶著贊賞之色,緩緩道:“你應該看得出我是個很好吃的人,但是我卻不能吃得太多,而且時時刻刻都需要休息。”

他語聲停頓,仿佛在等著鳳娘問他原因。

鳳娘果然適時問道:“為什麽?”

白衣人道:“因為我中了毒。”

鳳娘動容道:“你幾時中了毒?”

白衣人道:“幾乎已經快二十年。”

他的神情忽然變得悲憤而沮喪:“那實在是種很可怕的毒,這二十年來,時時刻刻都在糾纏著,每年我都要去求一次解藥,才能保住我的生命,只不過我還是不能太勞累,更不能妄動真力,否則毒性一發作,連那種解藥也無能為力。”

無論誰都可以看出他是個多麽驕傲的人,現在居然對鳳娘說出了他不幸的遭遇。

這使得鳳娘不但同情,而且感激,柔聲道:“我想,這些年來你一定受了不少苦。”

白衣人居然避開了她的目光,過了半晌,忽又冷笑道:“那解藥並不是我去求來的,而是憑我的本事去換來的,否則我寧死也不會去求他。”

鳳娘雖然不知道他和蕭東樓之間的恩怨,卻絕不懷疑他說的話。

白衣人目中又射出精光,道:“昔年我一劍縱橫,殺人無數,仇家遍布天下,就是跟我沒有仇的人,也一心想要我的頭顱,因為無論誰殺了我,立刻就可以用我的血,染紅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