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而復死(第5/10頁)

黑暗中仍無一絲動靜,但這死般的寂靜,卻更可怖。

俞佩玉摸索著石壁的手掌,已滿是冷汗,腳步一寸寸移動,腳下似乎拖著千斤鐵鏈般沉重。

突然他手指觸著件冰涼之物,竟是盞銅燈。

石壁凹入了一塊,銅燈便嵌在那裏,燈旁竟還有兩塊火石,俞佩玉趕緊一把將火石搶在手裏,燈油未枯,但他手掌不停地顫抖,一時間哪裏打得出火。

俞佩玉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現在火石已在我手,你縱不說話,只要火光一起,我也會知道你是誰的,你何苦不現在說出來。”

這番話自然毫無作用,但俞佩玉這也不過是借自己的語聲,壯自己的膽,話說出來,他心神果然已漸鎮定。

“嚓”的一聲,他終於打著了火,點燃了燈。

火光一閃間,他已瞧見一個矮小的老人盤膝閉目坐在那裏,須發俱已蒼白,身上穿著件淡黃的麻衣。

他面色幹枯得全無絲毫血色,看來竟依稀和姬葬花有幾分相似,只是比姬葬花更森冷,更陰沉。

俞佩玉手腳冰涼,道:“你……你莫非是姬葬花的爹爹?難道你還沒有死?”

那老人從頭到腳,動也不動,甚至連須發都沒有一根動靜,在閃動的火光下,看來實在是說不出的詭秘可怖。

俞佩玉咬了咬牙,壯起膽子走過去,突然發現這老人須發有些不對,伸手一摸,竟是蠟鑄的。

這老人原來只不過是具蠟像。

俞佩玉忍不住苦笑起來,但想了想,又不禁懷疑道:“想必是姬葬花的父親的蠟像,卻又怎會被藏在這密穴裏?”

他再往前搜索,只見這地穴前面竟有條秘道,黑黝黝的瞧不見底,也不知是通向什麽地方的。

地穴方圓有兩丈,除了這蠟像外,竟還有張小床,床邊有個小小的木櫃,上面零亂的放著些杯壺、書冊,灰塵已積了半寸。

這些雖都是些平常的日用之物,但在這無人的密穴裏發現這些東西,卻更顯得說不出的神秘,俞佩玉驚奇疑惑思索,終於恍然:“姬葬花的爹爹或是為了被人所逼,或是為了沽名釣譽,是以故作姿態,說是要在那紙閣裏誦經懺悔,其實卻在這下面睡覺,他為了瞞人耳目,所以又做了這蠟像,平日就將這蠟像放在紙閣裏,別人既不敢進來打擾,遠遠瞧去,自然以為坐在閣裏的就是他。”

這分析不但合情,而且合理,俞佩玉自己也很滿意,卻又不禁嘆息,有些看來極神聖的事,真相卻是如此可笑。

他將銅燈放在那小櫃上,忍不住去翻動那些書冊,但卻只不過是些傳奇的書,並非是什麽武功秘笈。

俞佩玉又不覺有些失望,突見一本書裏,夾著幾張素箋,上面寫著的竟是些艷語綺詞,而且看似女子的手筆。

俞佩玉文武俱通,一眼便看出詞意中滿含著相思悲恨之意,顯然是女子以詩詞寄意,將相思向情人傾訴。

那蠟像身材瘦小,容貌詭異,像這樣的人,難道也會是個風流種子,難道也會有少女對他這般愛慕?

俞佩玉苦笑著搖了搖頭,放下書,突然瞧見床下露出了一角錦囊,他又忍不住拾了起來,錦囊中,落下了一方玉佩,玉質溫良,雕刻細致,正面陽文刻的是“先天無極”,背面陰文竟是個“俞”字。

這玉佩赫然竟是俞佩玉家族中的珍藏。

俞家的珍藏,竟會在這裏出現,這豈非更不可思議?

俞佩玉怔了許久,又瞧見那錦囊上繡著個女子的肖像,明眸如水,容華絕代,赫然竟是姬夫人。

繡像旁還有兩行字。

常伴君側,永勿相棄。

媚娘自繡

這“媚娘”兩字,自然就是姬夫人的閨名,針繡雖和筆寫有些不同,但字跡卻顯然和那詩詞同出一人。

她嫁了姬葬花這樣的人,深閨自然難免寂寞,是以便將一縷情絲,拋在別人身上,而她的對象,竟是俞家的人。

俞佩玉怔在那裏,姬夫人的語聲似又在他耳邊響起。

“……以前有一個姓俞的,殺了我一個很親近的人,在我的感覺中,姓俞的都不是好人。”

姬夫人痛恨姓俞的,想來並不是因為姓俞的殺了她的親人,而是因為那姓俞的刺傷了她的心。

那姓俞的想必正和俞佩玉現在一樣,遭受著危機,是以姬夫人便將他藏在這密窟裏——那時姬葬花的爹爹自然早已死了,他生前只怕再也想不到自己用來騙人的密窟,竟被他媳婦用來藏匿情人。

姬夫人也許早就和那姓俞的相識,也許是見他在危難中而生出了情意,總之,他想來並未珍惜這番情意,終於將她拋棄,獨自而去。

……人間哪有光明的月夜;

除非在夢裏找尋……

“他”走了之後,姬夫人在人間已永無歡樂,唯有在夢中去尋找安慰,是以她終日癡癡迷迷,只因她已傷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