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望花樓頭

朱淚兒簡直要氣瘋了,這人竟在俞佩玉面前說她是小孩子,這實在是她最不能忍受的事,怎奈她一時間偏偏又找不出話來還擊。

而俞佩玉卻希望她再說下去,他只希望她此刻能忘卻了自己的不幸,也希望她能忘卻了他。

他忽然發覺海東青雖然又驕傲,又無禮,說起話來更不饒人,可是對女孩子卻有一種尖銳的魅力。

他望了望朱淚兒,又望了望海東青,心裏忽然有了種秘密的願望,只要朱淚兒這次能在死裏逃生,他就不相信這兩人能不被對方吸引——他自然也認為這眼睛大大的小夥子是非常可靠的。

突聽海東青道:“你上不上得去?”

俞佩玉這才回過神來,道:“上得去哪裏?”

海東青道:“那城墻。”

只見前面一道城墻甚是雄偉,顯見這城市必定十分繁榮,只不過此刻夜深人靜,城門早已關閉了。

俞佩玉道:“胡姥姥難道住在這城裏?”

海東青道:“你想不到麽?”

俞佩玉嘆了口氣,道:“看她的行事,她這一生中結下的仇人必定不少,我本以為她的住處必定十分偏僻隱秘,想不到她卻住在如此繁華熱鬧之處。”

海東青道:“她住在這裏,正是要別人想不到。”

朱淚兒忍不住道:“你放心,這城墻就算再高一倍,我們也上得去的,只有你這位四條腿的朋友,恐怕……”

海東青冷冷道:“你用不著擔心它,只要你上得去,它也上得去的。”

朱淚兒冷笑道:“好,這話是你說的,我們要看看它有什麽方法能上得了這城墻,難道它還會忽然生出一對翅膀來不成?”

她嘴裏說著話,已站到馬鞍上,眼珠子一轉,又跳了下來,拉著俞佩玉的手,嫣然道:“我的頭有些發暈,你拉我一把好嗎?”

她嘴裏雖這麽說,其實,她卻是生怕俞佩玉氣力不濟,想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俞佩玉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別人都以為你又刁蠻,又調皮,其實你卻是個最懂得體貼別人,最溫柔、最善良的女孩子。”

朱淚兒只覺臉上一熱,全身都充滿了溫暖之意,可是她卻不知道俞佩玉這話並不是說給她聽的。

只聽衣袂帶風聲如離弦急箭,海東青已掠上城墻,一雙手還是伸得筆直,托著胡姥姥的屍體。

朱淚兒撇了撇嘴,冷笑道:“你瞧他這分狂勁,隨時隨地,都想將他的功夫賣弄賣弄,就像是個剛發了橫財的鄉巴佬,恨不得將全副家當都貼在臉上。”

俞佩玉微笑道:“年輕人學了一身如此驚人的功夫,就算驕傲些也是應該的,何況,驕傲的人就一定很靠得住,因為他絕不會做讓自己丟人的事。”

朱淚兒道:“可是你年紀也不大,功夫也不錯,你為什麽一點也不驕傲呢?”

俞佩玉道:“因為……因為我實在比不上他。”

朱淚兒柔聲道:“誰說你比不上他?在我眼裏看來,十個海東青也比不上你。”

她不讓俞佩玉再說話,拉著俞佩玉躍上城頭。

這時天下太平已久,守城的巡卒早就學會了偷懶,放眼望去,城裏亦是燈火寥落,整個城市都已入了睡鄉。

朱淚兒瞟了海東青一眼,道:“你的朋友呢?它怎麽還不上來?”

海東青忽然一笑,道:“你幾時見過會輕功的馬?”

朱淚兒怔了怔,道:“但你方才不是說它能上來麽?”

海東青淡淡道:“我那話只是哄小孩子的。”

朱淚兒簡直快被氣死了,但還是不能反擊,只因她若一反擊,就無異承認自己是小孩子了。

她總算第一次遇見了對頭克星。

在月光下看來,一重重屋脊就像是鋪滿了白銀似的,遠處偶爾有更鼓聲傳來,卻更襯托出天地的靜寂。

但轉過幾條街後,前面竟漸漸有了人聲,只聽有人在喊車喚馬,有人在送客,有人在說著醉話。

一個少女的聲音銀鈴般嬌笑著道:“鄒大少、張三少,明天千萬要早些過來呀,我自己下廚房燒幾樣拿手小菜,等你們來吃飯。”

一個男人的聲音大笑道:“好好好,只要老鄒家裏那母夜叉不發威,我們一定來。”

又有個老太婆的聲音笑道:“最好將錢大少也找來,我們文文想他已快想瘋了。”

另一個男人吃吃笑道:“你們文文想的只怕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銀子吧。”

那老太婆就道:“哎喲,鄒大少,你可千萬莫要冤枉好人,我們家的姑娘對別人雖然是假情假意,但對你們三位,可真是恨不得將心窩都掏了出來。”

張三少道:“香香,你對我真是和別人不同麽?”

那香香就撒嬌道:“你還要我怎麽樣,真要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看麽?”

於是張三少、鄒大少又是一陣肉麻當有趣的大笑,馬車才總算走了,過了半晌,就聽得那老太婆罵道:“這兩個小子每天花不了幾文,就一定想連本帶利都撈回去,不折騰到深更半夜,死也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