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彈三弦的老人(第2/3頁)

他沒有碰到禿鷹老王,可是老王卻好像忽然被人狠狠地摑了一巴掌,枯瘦黝黑的臉忽然變成了死灰色,過了很久很久才問這青衣人:“你是誰?”

“我姓蕭。”青衣人說,“劍氣蕭蕭的蕭。”

老王忽然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半步:“你就是丐幫新設的刑堂堂主蕭峻?”

“是的。”青衣人說,“我就是。”

03

這時候吳濤和那個叫“元寶”的小叫花還睡在酒鋪後那間小屋裏,睡得像死人一般。

04

就在他們醉倒的那家小酒鋪後面,有一條短街,又短又窄又臭又臟,一到了夏天,濟南全城的蒼蠅和蚊子好像都集中到這裏來。

除了蒼蠅和蚊子之外,還有一些人也會集中到這裏來。

一些在別人眼裏看起來和蒼蠅蚊子差不多的人。

短街兩旁幾十間破木屋內,十二個時辰不停地供應城裏最廉價的酒和女人,一到了晚上,空氣裏就充滿了各種臭氣和嘈雜的聲音。

可是在這一天的晚上,這條街上最陰暗的一個角落裏,最破舊的一棟木屋中,傳出來的卻是一陣陣古老而蒼涼的三弦聲。

一聽到這種樂聲,街上的每個人都知道“大阿姐”那個古怪的老客人又來了。

大阿姐原來的名字叫“雲雀”,不但有雲雀般的嬌小美麗,還有雲雀般甜美的歌聲。

只不過那已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

三十年無情的歲月消磨,已經使這位昔年傾城的絕色變成了一個可怕的女人。

她臉上的皺紋越多,來找她的客人就越少,近年來除了這個古怪的小老頭外,她已經沒有別的客人。

但是她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所以只有像一棵枯萎了的殘菊留在這條街上最陰暗的角落裏,等著在寒風中凋落。

她還能活下去,也許因為她還有這樣一個忠實的顧客。

一個愛彈三弦的老人。

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沒有人去問,大家都在背地叫他做“大阿姐的小老頭”。

這個小老頭正在彈三弦,蒼涼古老的弦聲,配合著大阿姐低啞的悲歌。

陰暗破舊的屋子裏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哀愁,無可奈何的哀愁,卻又帶著種說不出的寧靜。

因為他們的年華都已老去,美人已遲暮,英雄已白頭,生命中所有的歡樂榮耀刺激,都已經跟他們全無關系。

他們再也用不著為了這種事去跟別人爭鬥。

老人在燈下悠悠地彈著三弦,聽著她在旁低低地伴著悲歌,長夜漫漫,距離天亮的時候還早,他那張已被多年痛苦經驗刻畫出無數辛酸痕跡的臉上,忽然露出如孩子們甜睡在母親懷裏的表情。

只有在這裏,他才會有這種心情。

只有在這裏,他才能得到真正的休息。

因為這裏沒有人認得他,沒有人知道他就是昔年名振天下的“四大旗門”中的“花旗”田詠花。

別人雖然不知道,田雞仔總知道。

老人忽然放下三弦,嘆了口氣:“我就知道這個小討厭遲早總會找到這裏來。”

“這個小討厭是誰?”大阿姐問。

“除了我的寶貝兒子還有誰?”

大阿姐笑了,在陰暗的燈光下,她的笑容依稀還帶著幾分昔日的風姿。

她又問田老爺子:“你怎麽知道大少爺已經來了?”

“我不知道誰知道?”老爺子傲然地說,“這世界上還有我老人家不知道的事?”

“有的。”田雞仔在門外應聲道,“我敢打賭,一定有的。”

他笑嘻嘻地說:“我敢賭你老人家一定不知道我還帶了些什麽人來。”

“你帶來些什麽人?”

“一個活人,五個死人。”田雞仔說,“活人是來看你的,死人卻要請老爺子出來看看他們了。”

05

這棟破舊的木屋後有道高墻,高墻後就是城裏有名的兇宅。

經常鬧鬼的兇宅。

兇宅的後園裏荒草淒淒,苔蘚滿徑,五口棺材已經搬到後園中的一個八角亭裏,兩盞油紙燈在風中搖曳,遠遠看過去就像是鬼火。

明天一定有人會說這裏又在鬧鬼了。

田雞仔和蕭峻分別提著盞油紙燈站在老爺子旁邊,燈火照著棺材裏的死人,也照著他的臉。

老爺子的臉色居然也變了,忽然回過頭,盯著蕭峻:“這五個人是你帶來的?”

“是。”

“你在哪裏找到他們的?”

“在一個樹林子裏……”蕭峻用最簡明的說法,說出了這件事的經過,他知道田老爺子一向最討厭別人啰裏啰唆地說個不停。

田老爺子耳朵在聽他說話,眼睛卻一直盯在棺材裏的瘤子的臉上,等到蕭峻說完了,他才長長嘆了口氣,對著這個已經聽不到他說話的瘤子說:“牛掛珠,牛老板,二十年不見,想不到你脖子上掛的珠子已經大得成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