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怪 客

01

淚已幹了,枕頭卻已濕透。

“一個人若已完全絕望了時,為什麽還要活著?”

波波自己也無法解釋。

這也許只因為她還不想死,也許因為她還沒有真的完全絕望。

“羅烈絕不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了的,他就算要死,臨死前也會來告訴我。”

汽車還停在樓下的街道旁,銀灰色的光澤看來還是那麽燦爛華麗。

那條鮮艷的黃絲巾,就在枕旁。

但現在波波卻情願將這所有的一切,去換取羅烈的一點點消息。

已經兩天了。

她就這樣躺在床上,幾乎連動都沒有動過,也沒有吃一粒米。

她蘋果般的面頰已陷落了下去,發亮的眼睛也布滿紅絲。

“難道我就這樣在這裏等死?我這樣死了又有誰會知道,又有誰會為我流一滴眼淚?”

黑豹當然不會。

她不願再想黑豹,卻偏偏不能不想。

恨,豈非本來就是種和愛同樣深邃、同樣強烈的感情!

愛和恨最大的不同,是愛能使人憧憬未來,能使人對未來充滿希望。

恨卻只有使人想到過去那些痛苦的往事。

“以後怎麽辦呢?”

波波連想都沒有去想。

她要活下去,卻沒有想到怎麽樣才能活得下去,也沒有想到要用什麽方式活下去。

難道真的去出賣自己?

波波又不是那種女人,絕不是!

她想黑豹,想羅烈,想到她第一次被黑豹占有時的痛苦與甜蜜,想到黑豹對她的欺騙和報復,她全身都像是在洪爐中受著煎熬。

她想看著黑豹死在她面前,又希望以後永遠不要再見到這個人。

但就在這時,黑豹已出現在她面前——門雖然是鎖著的,她卻忘了黑豹有鑰匙。

鑰匙還是在他手裏“叮叮當當”地響。

黑豹還是以前的黑豹,驕傲、深沉、冷酷,充滿了一種原始的野性。

波波的心跳忽然加快,卻立刻昂起了頭,冷笑著:“想不到黑大爺還會來照顧我,只可惜今天我已太累,已不接客了,抱歉得很。”

黑豹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她,臉上完全沒有任何表情。

“我每天最多只接五個客人,你若真的要來,明天請早。”波波冷笑著,卻也不知是在騙別人,還是在騙自己。

黑豹冷酷的眼睛裏,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仿佛是憐憫,又偏偏仿佛是另一種更微妙的情感。

他慢慢地走了過來,走到床前。

“你快出去,我不許你碰我。”波波大叫,想抓起枕頭來保護自己。

可是黑豹已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抱在懷裏。

他並沒有用力。

他的動作是那麽溫柔,他的胸膛卻又是那麽強壯。

他是個男人,是波波第一次將自己完全付出去給他的男人。

波波用盡全身力氣,一口咬在他肩頭上,卻又忍不住倒在他懷裏,失聲痛哭了起來。

這究竟是愛,還是恨?

她自己也分不出,又有誰能分得出?

“你為什麽要來?你難道還不肯放過我?”她痛哭著嘶喊。

黑豹什麽都沒有說,只是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頭發,她光滑的肩和背脊……

她整個人都已軟癱,再也沒有力氣掙紮,再也沒有力量反抗。

她實在已太疲倦,疲倦得就像是只在暴風雨中迷失了方向的鴿子,只要能有個安全的地方能讓她歇下來,別的事她已全都不管了。

黑豹的嘴角忽然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波波恰巧看到了他的笑,立刻忍住了哭聲:“你是不是要我跟你回去?”

黑豹慢慢地點了點頭。

“好,我跟你回去,”波波又昂起了頭,“但我也要你明白一件事。”

黑豹在聽著。

“我跟你回去,只為了我要報復,因為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時,才有機會報復。”

黑豹看著她,突然大笑。

他大笑著高高舉起她,又放下,放在床上,解開了她的衣襟:“你唯一能報復我的法子,就是用你的兩條腿擠出我的種子來。”

他大笑著占有了她。

波波閉上了眼,承受著。

她心忽又充滿了仇恨,她發誓一定要報復。

現在她要報復的,也許不是因為他以前對她做的那些事,而是因為他現在對她的譏嘲和輕蔑。

對一個女人來說,這種仇恨也許遠比別的仇恨都要強烈得多。

02

端午。

這小客廳的隔音雖然很好,卻還是可以隱隱聽得到樓下的狂歌聲。

真正能令男人們狂歡的事,只有兩種。

酒和女人。

樓下有酒,也有女人,今天是黑豹為他的兄弟們慶功的日子。

在這大都市裏,現在幾乎已找不出一個敢來擋他們路的人。

最好的酒,最風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