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天意如劍

阿蘭注視著吳淩風，但見吳淩風俊目中包含著千般憐愛，令人不可自抑。

阿蘭忽道：“大哥，你相不相信天上有個樂園？”

吳淩風茫然，不解她問話之意，搖頭道：“那恐怕是假的。”

阿蘭好生失望，想道：“難道媽講的故事都不是真的？”

吳淩風勸道：“你別瞎想，好好養養神吧。”

阿蘭不依，纏著吳淩風只是談著兒時的趣事，吳淩風聽她娓娓說起，不禁也回憶起小時情景，內心很感溫馨。

阿蘭道：“大哥，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咱們上山采野菜，遇到一頭大灰狼？”

吳淩風接口笑道：“那時我們嚇得手腳都軟了，氣都不敢出重一些，總算沒被那只該死的大灰狼發覺。”

阿蘭道：“我永遠記得，那時你雖然嚇得不得了，可是你小手上還緊握著一枝樹枝，站在我前面保護我，大哥，你待我真好，要是我這一生無法報答你，我就是變鬼也要報答你的恩情。”

淩風道：“阿蘭，不要再說喪氣話了，我們好日子已到了，阿蘭，我對江湖上的事一直不感興趣，只要能和你廝守在一起，就是餓著凍著，我心裏也是高興的，我們住在山下，天天可以一起去爬山、聽泉、散步、摘果子。還有辛捷弟，我那武功蓋世的義弟，他一定會常來看我們，阿蘭，你說這種生活愜意不？”

阿蘭見他俊臉放光，神色欣愉已極，她幾次想開口點醒他，竟是不忍出口。

日已當中，吳淩風驀地想起和辛捷的約會，便向阿蘭說了，起身欲走。

阿蘭深深望了他一眼，低聲道：“大哥，你當真永遠記得我麽？”

吳淩風一愕，隨即點點頭。

阿蘭又道：“大哥，譬如……譬如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你都肯……都肯……原諒嗎？”

吳淩風笑道：“阿蘭，你處處為我、向我，怎會對我不起呢？”

阿蘭長籲一聲淒然道：“那我就放心啦！好，大哥你去吧！”

吳淩風轉身正待離去，阿蘭叫道：“大哥，你再讓我瞧瞧。”

吳淩風內心大奇，只覺阿蘭行動古怪，但他在狂喜之下，理智已昏，是以並未想到其他。

阿蘭凝望著淩風，但覺此生已足，再無留戀，她嫣然笑道：“你可要快回來。”

她目送吳淩風走出，笑意頓消，她想：“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太美滿的事，太美滿了那就不長久。少年情侶，情深愛重，每每不終老，傖夫俗婦，往往偕老終身，我這一生也夠了，我得到了最高貴的情感！雖然那是短暫的，可是比起那些終生混混沌沌的愛，那又有意思得多了。”

她推開窗，擡頭看著碧藍的晴空，用力嗅著草蘭的芬芳，於是，她很平靜地去安排自己……

吳淩風滿懷欣喜快步出城，到了城門外一看辛捷並未來到，他就在附近隨意走走。

此時正當天下清平，又恰巧渭河平原關中之地三年豐收，吳淩風但見城高壁厚，氣勢莊嚴，來來往往的商賈、農夫都面帶喜色，吳淩風不覺怡然。

他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辛捷來到，心知辛捷一定有事牽掛，便向一家小店老板要了紙筆，留書觀上，告訴他自己所在之處。

他輕松地走著，但覺自己得到了宇宙間的一切，陽光照在他身上，他不但感覺身上暖暖的，在他內心的深處也充滿了暖意。

他細細咀嚼阿蘭的話。

突然，一種從未有的感覺襲擊著他，在一刹那間，他分不出是喜是悲，只覺手足無措，他定定神，想道：“我怕是樂昏了吧！”

然而恐懼的陰影突然愈變愈大，漸漸地籠罩了整個人。

吳淩風原是極聰明的人，此時狂喜之情一消，頭腦便見清醒，當想到阿蘭最後向他一笑的神情，那真是纏綿淒愴，似乎心都碎了……

他怕極了，不顧一切發足狂奔，待他趕到，只聽到一陣哭聲傳了出來。

吳淩風心知不妙，一提氣越墻而過，匆匆沖進屋裏。

只見阿蘭倒在地上，小余伏地痛哭。

小余哭道：“蘭姑死了，你還來幹麽？”

吳淩風沖上前去，抱起阿蘭，一探脈息，已是手足冰涼。

他眼前一花，幾乎昏過去。

他輕輕放下阿蘭屍體，漠然地向四周瞥了一眼，忽然低聲唱道：

天長地久，

人生幾時，

先後無覺，

從爾有期。

唱聲方止，“哇”的一聲噴出兩口鮮血來。

小余擡頭只見這俊少年在一刻間如同變了一個人，在他眼中是無限陰暗、無限的絕望，令人如置身寒冰原野，小余不禁打了個寒顫。

吳淩風痛極之下，反而鎮定，他不再言語，抱著阿蘭的屍體，頭也不回，徑自走了。

小余慢慢擦幹眼淚，蘭姑的話又浮到耳邊：“……小余，我的事你都很明白，現在我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你今後可要好好做人，我的事，你千萬別向吳公子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