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別傳 第十一章(第4/4頁)

她便也隨著栽倒了。

海風呼嘯,海濤洶湧。

這艘海船就像是一只羽毛球似的,被一個個此起彼落的浪濤踢來踢去,若不是這艘船的帆上得並不牢,因為辛捷根本不懂揚帆,早就被風吹落,此刻這艘海船怕也已翻覆了。

在船頭甲板上的天殘焦化十指如鉤,都插進船舷裏,他的身子便也依附在船舷上,再大的風浪也無法將他摔下去。

他的兩只眼睛瞪得火也似的紅,凝目遠方,也不知在望著什麽。

“叭”的一聲!暴風將船桅吹斷了一根,斜斜地落下來,險些打在他身上,他也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似的,仍然動也不動。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生像是世上的任何一種變化都不再能影響到他似的。

接著,暴風也落了下來。

天變得幾乎像墨一般地黑,鐵一般地沉重。

暴風吹得像是厲鬼的呼嘯,海水奔騰得像是壺中的沸水。

船艙中的兩個人呢?

他們互相依偎在一起,也生像是天地間的任何變化都完全與他們無關,只要他們能在一起,縱使天崩地裂,又有何妨?

在危難中的人們,是最容易互相依賴的;互相依賴著的人們,也是互相安慰的;互相安慰的人們,卻是最容易互動真情的。

有時候,人類情感的迸發,絕不是任何人能夠控制得了,也絕不是自己能夠控制得了的。

此刻辛捷的確早已忘記了金梅齡,忘記了方少堃,忘記了張菁,因為他根本連自己究竟是否存在都忘記了。

他若不忘記自己的存在,他便會感覺到死亡已離他非常近了。

辛捷,他竟有三次在水上遭難,這三次災害都非常接近死亡,人力若是能夠違抗天命的話,辛捷就絕對會反抗天命對自己的安排。

海上的風暴,去時永遠和來時一樣突然,片刻之間,海上立刻又恢復了安詳;這竟有些像一個人的面皮皺了一下,等他面皮恢復原狀的時候,他臉上便再也找不著一絲起皺的痕跡了。

陰霾退了,西方現出晚霞,絢麗的霞影中冉冉漂流一艘船影。

這艘船雖然已被風浪摧殘得面目全非,但是它堅固的構造,卻仍經得起一次相同的風暴。

船艙中並肩踱出兩個人來,遙望西天絢麗的雲霞,心胸中默默交流著一股溫暖的情意。經過患難的情感,不是最最溫暖的嗎?

他們自然就是辛捷和咪咪了。

船,平穩地滑出去一段路,辛捷輕輕放開咪咪的手,走到船舷。

那天殘焦化仍然瞪著雙睛,緊緊地抓住船舷,渾身的衣服已被浪濤沖成一條條的碎片,頭上的頭發有如一堆水草。

這是一件很難令人置信的事,這醜惡、狼狽、瘋癡的侏儒,竟然就是在武林中跺跺腳便使人聞名喪膽的關中九豪之首。

辛捷微皺劍眉,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對這醜惡的侏儒究竟是憐憫,是厭惡,是輕蔑,還是這些情感的混合。

他只知道,此刻自己對這侏儒已不再痛恨,因為這侏儒已變成一個真正的“殘廢”,他已不再值得任何人痛恨了。

一只海鷗飛來,在他們之間盤旋了一下。

辛捷默默地向著西天的彩霞跪了下來,他在默禱著自己父母在天之靈的安息,他相信他父母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這時,咪咪悄悄地行了過來,一手扶著他的肩膀,一手指著遠方,說道:“捷哥哥!你看,那是什麽?”

辛捷站了起來,凝目望去,只見海天交接之處,隱隱約約地,已可看到一片陸地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經過這麽多災難、折磨之後,已將要可以回到自己生長的地方。

於是,微笑在他心裏開了花,一些他所熟悉的影子,又從他心裏湧現;梅叔叔、侯二叔……這些人影,像是走馬燈似的,在他心中翻來覆去地轉動著。

他暗暗問著自己:“他們現在怎麽樣了呢?他們都在想我吧?唉……我是在想他們呀!”

側顧咪咪一眼,看見她正在癡癡地望著自己,不禁一笑,道:“那裏就是我們的家,我們已經快回家了。”

《神君別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