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快刀如林(第3/8頁)

卻聽他接著說道:“前天晚上,我和檀老二睡在一起,半夜裏懵懵懂懂的,只覺有個人在動我的頭發。當時我心裏一驚,大叫一聲,睜開眼來,只見窗子是開著的,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卻有一條人影,像電也似的從窗子裏掠了出去。我丁七不是長人家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可是我長得這麽大了,闖蕩江湖,也有半生,卻從來沒有見過這等身手,有如此之快的。”

他又自長嘆一聲,又道:“當時我心裏真是驚恐交集,赤著腳就想從床上跳下來,哪知頭頂突然一痛,像是被什麽人將頭發拉住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恐的神色,像是當時的情景猶在眼前,微嘆又道:“我大驚之下,一個虎撲朝床頭撲了過去,才發現哪裏有什麽人拉住我的頭發,只是那人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我的頭發,和檀老二的結在一起了。”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頭,臉上滿是沮喪的神色,又道:“那時我和檀老二的心裏,真不知是什麽滋味。試想我們在江湖上也算有著點萬兒了,此刻被人家在自己頭上做了如此的手腳,我們卻連人家的影子都沒有碰到,人家真要是把我的腦袋割下來,我們還不是照樣不知道?本來,我還在奇怪,這人會是誰呢?恁地捉弄我!我弟兄們在武林中雖也結下過不少梁子,可絕不會有如此武功的人呀!心裏既驚又怪,可是等到我和檀老二去解頭發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是這麽回事。”

他一面說著,一面從懷中取出一張淺黃的紙柬來,雙手交與雲謙,只見上面寫道:“兩日之內,速離臨安,不遵我命,雞犬難安。”

多臂神劍濃眉一皺,卻見那快刀丁七又自說道:“這張字柬,就是結在我和檀老二頭發中間的。下面既沒有署名,也沒有畫上花押。我們想來想去,也不知道這字柬究竟是誰寫的。”

多臂神劍手捋長須,厲聲道:“這算是什麽東西!臨安城是人皆可來得,這廝又憑著什麽,能教你們走。”

他冷哼一聲,左掌握拳,“砰”的一聲在身旁的鐵砧上猛擊一下,又道:“我老頭子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道行,能在這裏恁地賣狂。”

雲中程側眼望去,只見他爹爹目中威光盡露,兩道已近乎全白的濃眉,也自斜斜揚起,心中暗嘆一聲,知道他爹爹已動了真怒。

快刀丁七長嘆一聲,道:“原先我也是如此想法,就憑我們‘快刀會’裏的千百個弟兄,難道還會怕了誰?是以我們弟兄一商議,都決定不理會這紙條所示,靜觀待變。哪知,到了昨天晚上,卻出件怪事。”

他眼前又復閃過方才那種驚恐的神情——伸手一摸頭頂,接著說道:“昨天晚上我們三兄弟可都沒有睡,喝了點酒,守在房裏,聽著外面的更鼓,一更、二更地敲了過去。三更以後,我們兄弟都想,今天晚上大概不會出什麽事了。檀老二笑著站了起來,走到外面去解手。

“哪知他這一去,竟去了半個時辰。我和龔老三本來還在笑他,到後來小可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對了,跑出去一看,只見檀老二倒在天井裏,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死前連叫都沒有叫出聲來。月光照在他臉上,他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還在望著我們,叫我們替他報仇。”

雲中程一緊手掌,只覺掌心濕濕的,不知何時,已沁出了一手冷汗。側目望去,雲謙手捋長須,濃眉緊皺。滿屋群豪,一個個都伸出手掌,不住地拭抹著額上的汗珠。那神刀龔奇瞪著一雙大眼睛,眼內滿布血絲。只有站在一旁的卓長卿,神色仿佛沒有一絲變化,只是凝神而聽,有時用他那細長的手指輕敲自己的手背,不知在想著什麽。

夜色更深,距離破曉也更近了。快刀丁七長嘆又道:“我和龔老三當時都愕在院子裏,只覺得一陣陣的寒意,從背脊直往上冒。抱起檀老二的屍身,走回房裏,卻見屋裏那張八仙桌上,又多了一張淡黃的字柬,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十六個字:‘明夜以前,速離臨安,不離臨安,無疾歸天。’”

一陣風從門隙中吹進來,吹得懸在屋頂的油燈,來回晃了兩晃。快刀丁七掩上敞開的衣襟,接著又道:“我丁老七闖蕩江湖二十多年,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有人在我身上紮個三刀,我丁老七也不會皺一皺眉頭。可是現在不瞞各位說,我可真有點膽寒,恨不得馬上離開臨安。再好的熱鬧,我也不想看了。”

他長長透了口氣,將衣襟上的扣子,一顆顆扣好,一面又道:“第二天天一亮,我就告訴弟兄們,乘早收拾好行李,回到太行山去。我甚至想從此洗手不幹了。瓦罐不離井邊破,幹我們這一行的,有幾個能有好收場?何況我們太行三把刀從此只剩兩把,別說報仇,連仇人是誰我們都不知道,還有什麽臉再在江湖上跟人家爭強鬥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