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銅駝巷裏雄獅堂(第3/6頁)
但是他不能輕舉妄動。
他可以殺了這個人,但是四面潮水般的人群卻是他不能殺也殺不盡的。
如果他利用這稍縱即逝的一瞬良機殺了這個人,他自己就很可能被別人的亂刀斬為肉糜。
賣切糕的人又笑了,陰惻惻地笑道:“你還沒有死,你為什麽不出手?”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本來蹲在他面前的小高忽然站了起來,一站起來,他的身子就已挺挺地直拔而起,就好像上面有一只看不見的大手,提起了他的衣領,把他像拔蔥一樣拔了起來。
這是江湖罕見的輕功,也是死中求活的絕技。
只可惜他既不是飛鳥,也沒有翅膀。
他的身子只不過是憑一口真氣硬拔了起來的,這股氣隨時都會用竭,他的身子還是會落下來,落下來時還是會落入人叢中。
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
他知道下面的人一定都已經拔出了兵刃,準備好殺手,等著他力竭落下。
那時他就算還能拔劍殺人,他自己也必將死在別人的血泊和屍體間。
他不想做這種事,也不想看到那種血肉橫飛的慘象。
可是他也沒有死。
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看見一條長繩遠遠地飛了過來。
他沒有看見這條長繩是從哪裏飛來的,也沒有看見這條繩索在誰的手裏。
幸運的是,他看見了這條長繩,而且能及時抓住。
長繩在用力往前拉,他的身子也借著繩子上的這股力量被拉起。
就像是風箏一樣被拉起,越拉越高。
拉著繩子的人也像拉風箏一樣在往前拉,小高還是沒有看見這個人,卻聽見一陣很熟悉的聲音。
釘鞋在雪地上奔跑的聲音。
小高心裏立刻有了一股溫暖之意。
他仿佛又看見了一個人,穿著雙釘鞋,拉著一匹馬的尾巴,也像是風箏一樣被掛在馬尾上。
他仿佛又看見了馬上的那個人,又看見了那個人的雄風和豪氣。
他早就知道朱猛是絕不會被任何人擊倒的。
03
“高大少,想不到你真的來了。”釘鞋的奔跑一停下,就伏倒在雪地,“堂主早就說高大少一定會來看他的,想不到高大少真的來了。”
小高用了很大的力,才能把這個忠心的朋友從雪地上拉起來。
“應該跪下來的是我,”他對釘鞋說,“你救了我的命。”
釘鞋擦幹了幾乎已將奪眶而出的熱淚,神色又變得憤慨起來。
“小人早就算準蔡崇絕不會放過堂主的任何一位朋友,”釘鞋說,“堂主的朋友們幾乎已全都遭了他的毒手,就連從遠地來的都沒有放過一個。”
“蔡崇就是那個賣切糕的怪物?”
“就是他。”
“他本來當然不是賣切糕的,”小高說,“他究竟是什麽人?”
“他和姓楊的那小子一樣,本來都是堂主的心腹。”
“他也跟楊堅一樣,背叛了你們的堂主?”
“他比楊堅更可惡,”釘鞋恨恨地說,“他背叛堂主的時候,正是堂主心裏最難受、最需要他的時候。”
小高明白他的意思。
“你們從長安回來時,不但雄獅堂已經被毀了,蔡崇也反了,”小高嘆了口氣,“那兩天你們的日子一定很不好過。”
“是,”釘鞋說,“是很不好過。”
“可是無論多難過的日子都會過去的。”
“是,”釘鞋像木偶般重復小高的話,“是會過去的。”
他的眼睛裏忽然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沉痛和哀傷,就好像一個人眼看著自己在往下沉,沉入了萬劫不復的流沙。
小高的心忽然間也沉了下去。
——蔡崇在朱猛最困難時背叛了他,朱猛卻直到現在還讓他高高興興地大搖大擺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絕不是朱猛平時的作風。
小高盯著釘鞋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是不是不敢告訴我?”
釘鞋也緊張起來:“什麽事不敢告訴你?”
小高忽然用力握住他的肩:“你們的堂主是不是已經遭了毒手?”
“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釘鞋好像在盡力想作出一點愉快的表情來,“小人現在就可以帶高大少去看他。”
04
積雪的枯林,猙獰的巖石。
巖石前生著一堆火,巖石上高踞著一個人。
一個已經瘦得脫了形的人,就像是一只已有很久未曾見到死人屍體的兀鷹。
火焰在閃動,閃動的火光照在他臉上。
一張充滿了孤獨絕望和悲傷的大臉,濃眉間鎖滿了愁容,一雙疲倦無神的大眼已深陷在顴骨裏,動也不動地凝視著面前閃動的火光,就好像正在期待著火焰中會有奇跡出現。
這不是朱猛。
“雄獅”朱猛絕不會變成這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