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老謀深算

雨才來,平安老店門外的風燈,就已經給吹滅。

燈籠已殘破,雖然是風燈,也已再經不起大風雨。

店內本來留有兩盞燈,現在卻只剩一盞。

夜雨秋燈,一種難言的蕭索籠罩著整個店堂。

常笑的心頭卻更蕭索。

他的十三個得力助手,已一個不剩。

再回到店堂之時,他就只見到兩把刀,仍在鞘內的一把,刀柄上刻著林平的名字,出鞘的一把卻是張鐵的佩刀。

只有刀,人已化作一攤腥臭的膿血。

整個店堂就只有他一個活人。

他坐在燈下,仿佛已在燈光中凝結。

他常笑,很少皺眉。

這下他的雙眉卻緊鎖。

“安子豪!”一聲嘟喃,他突拍案而起。

燈從桌面上跳起,桌面已給他拍裂。

他接燈在手,又頹然坐下。

入了宋媽媽那間魔室之後,他就沒有再理會安子豪,因為當時他並沒有需要用到安子豪的地方。

但無論如何,安子豪應該跟在他身後,隨時聽候他差遣。

可是他這下想來,安子豪在他入了魔室之後,就好像不見了人,到他給王風追殺之際,魔室中盡管血流遍地,屍體七零八落,他卻清楚地記得,除了宋媽媽之外,都是他手下的屍體,並沒有安子豪的屍體在內。

安子豪當時去了什麽地方?

那道門是不是安子豪掩上的?

這件事與安子豪也有關系,抑或他只是看見慘事發生嚇得趕緊逃命去了?

他實在很想知道,很想找安子豪問一個明白。

只可惜,他連安子豪住在什麽地方也不清楚。

如果他的左右有人,只要下一個命令,就可以解決。

現在無論做什麽都得自己去做。

他雖然很想找安子豪問問,卻不知從何著手。

這種事他並不習慣。

他忽然發覺,這一直以來,雖說是事事親力親為,說到底只是下命令,吩咐那一眾手下找來他所需要的資料,所需要查詢的人,再由他加以分析、判斷,再采取行動,出力最多的並不是他,是他的十三個手下。

沒有了那十三個手下,他就正如一只給切下了爪子的螃蟹,雖然還有一對鉗子,卻已不能橫行。

要知道安子豪住在什麽地方,其實不是一件怎樣困難的事情。

隨便拍開一戶人家的門,找個人一問,都一定可以得到一個答復。

這裏地方並不大,安子豪也不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

問題是這裏的人家,到底哪一戶才值得相信?

他實在不知。

即使他詢問的人家沒有問題,安子豪所居住的地方未必就不是另一個陷阱。

那應該怎樣?

他的目光落向地上的膿血,不期而然打了一個冷戰。

這個小鎮表面上看來太太平平,事實顯然並不是。

這間平安老店更就不平安。

他擺脫王風的追擊後走來這裏,只為了這裏有他的兩個手下。

他喜歡有人侍候左右,不單是執行他的命令,更替他打點一切。

他並不習慣孤獨。

現在他卻已完全孤獨。

他還有什麽理由再留在這裏?不留在這裏又去什麽地方?

他一聲輕嘆,放下了手中的燈,又站了起來,一個身子仍挺得筆直。

這一次的打擊雖然很大,但並未能將他打倒。

“砰”一聲,關著的一扇窗突然打開。

常笑剛站起的身子幾乎同時飛出,箭一樣射落在那扇窗戶之旁。

他的手已握在劍柄上。

雨從窗外飛入,打濕了窗前的地。

窗外也是只有雨,沒有人。

常笑的目光射向窗閂。

窗閂已斷下。

秋風秋雨,這種秋風,是否也能將窗閂吹斷?

常笑冷笑,身子斜刺裏一縮,左肘往後一撞,撞碎了另一個窗戶,他的人卻風車般轉回,從先前打開的那一個窗戶躥了出去。

他的身影快如飛箭,聲東擊西,更是令人防不勝防。

只可惜他無論從哪一個窗戶出去,結果都是一樣。

來的不是一個人,是三個。

三個瘦瘦高高的黑衣人,靜靜地候在窗下。

森冷的面色,銳利的眼神,三個人雖然面目不同,神態卻並無兩樣。

他們的腰帶上插著一把刀。

新月般的彎刀,漆黑的刀鞘上畫著一只半人半獸的妖怪。

常笑一躥出窗戶,就發現這三個黑衣人,他的人還在半空,身上已閃起了光,劍光。

三個黑衣人最左的一個看著常笑穿窗而出,卻完全沒有反應。

其他兩個黑衣人的目光亦迅速從那邊窗戶轉回,落在常笑的面上,同樣也沒有反應。

三張臉石般堅硬,三個身子槍般挺直,頭一移,眼一轉之後,其他的兩個黑衣人也再沒有變化,簡直像是三個僵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