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布機關猛虎上釣 合群力猴子稱雄

話說柳遲聽這童子回出來的話,竟象是已知道他被困在此似的。不由得心中納罕。此時天色已將發亮了,朦朧曉色,看得出這童子就立在跟前。即忙說道:“你能救我,真感激不盡。我己被困兩晝夜不能動彈了。”這童子即蹲下來,替柳遲解脫了身上的繩網。柳遲因為被捆太久,渾身都麻木得沒有知覺了。繩網雖已解開,然四肢仍是不能動彈伸縮。正想運用工夫,使周身血液流暢。這童子已動手在柳遲身上按摩揉擦,柳遲覺得童子手到之處,和熨鬥擦過一般,一殷熱氣,直透骨髓。一霎時間,就遍體融和,異常舒暢了。並不須童子幫扶,即坐了起來,拱手向童子稱謝道:“我初到此間,情形不熟,誤落陷阱之中。被幾個土人捆縛起來,摜在這裏。若不是足下前來相救,在這曠野無人之處,怕不就此喪了性命。我心裏實在感激足下救命的大德。請問足下尊姓大名?我不揣冒昧,想與足下結為兄弟,往後慢慢的報答足下恩惠。”童子也拱手說道:

“我是奉師傅的命,特地到這裏來救你的。你不要感謝我,只應感謝我的師傅。我姓周,名季容。

我師傅就在離此地不遠。派我來救你的時候,教我請你同到他老人家那裏去。就去麽?”柳遲道:

“承尊師救了我的性命,就是他老人家不教我去,我也應當前去叩謝。但不知尊師法諱,怎麽稱呼?剛才聽足下和那一位朋友淡話,方知道這裏是苗峒。尊師是我們漢人麽?”

周季容道:“我師傅姓方,諱紹德。因為收我二師兄做徒弟,才到這苗洞裏來。二師兄叫做藍辛石,是苗族裏面的讀書人,進了一個學,苗人本來都稱他為苗秀才。自從拜在我師傅門下後,因歡喜顯些本領給苗人看,苗人都改口稱他為藍法師,師傅和剛才在這裏談話的大師兄,都是寶慶人。大師兄犯了色戒,不久便要自殺,托我將來替他收屍。我想我大師兄的本領,高到絕頂,平日又恪守戒律,這回雖偶然欠了把持工夫,師傅諒不至十分責罰也,何必就要自殺呢?我猜想大師兄生性是個極要強的人,大約是因自己犯了色戒,知道師傅的戒律最嚴,犯了是決無輕恕的。

恐怕師傅重罰他,無面目見人,又不敢到師傅跟前求情,所以故意對我那們說。知道我現在日夜伺候師傅左右,看我能代替他向師傅求一求情麽。殊不知這種事,我怎敢向師傅開口,即算我冒昧去說,師傅不但不見得聽,說不定還要罵我呢。”柳遲道:“只要是一句話能救得一人性命,便是不相識的人也應盡力量去救,何況是同門師兄咧。不過這求情的話,出之足下之口,確不甚妥當。因為尊師傳戒,務令受戒的敬謹遵守,毫不通融。足下年事尚輕,若見犯色戒的且可容情,或將以戒律為不足輕重。足下適才所慮的,實有見地。我承師尊救了性命,此去叩謝的時候,若能相機進言,必為足下大師兄盡力。”周季容聽了,即作揖道謝。

此時紅日已經上升,周季容在前,柳遲在後,面日向東方走去。才走過了兩個山峰,柳遲忽聽得一種很兇猛怕人的吼聲,覺得發聲的所在並不甚遠。心裏猜想是猛獸相鬥,鬥輸了負痛哀號的聲音。柳遲雖是在鄉村中長大的人,然長沙鄉下,人煙稠密,猛獸極少,這類吼聲,並不曾聽過。停步問周季容道:“聽得麽,這是甚麽東西叫?”周季容伸手向前面一指,說道:“咦,那山窪裏不是吊著一只上釣的老蟲嗎?那孽畜不小,只怕足有二三百斤呢。”柳遲卒聽這話,還不懂得是怎麽一回事,跟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因陽光照眼看不分明。手搭涼棚看去,才見對面一個山窪之中,仿佛一根絕大的釣魚竿,豎在地下,一只水牛般壯的斑斕猛虎,一條後腿被繩索縛住,魚上鉤也似的,倒懸在釣竿之上。釣竿太軟,猛虎太重,只懸得釣竿彎垂下來,和引滿待發的弓一樣。那虎在半空中亂彈亂吼,繩索釣竿都被彈得來回晃動。柳遲看了詫異道:“這是甚麽人,能將一只這們大的猛虎,生拿活捉這樣的懸在竹竿上呢?”

周季容笑道:“哪裏是人捉拿了懸起來的啊。這一帶山嶺,平日少有人跡,山中種種野獸都有,時常跑到平陽之處傷人。苗人都好武,歡喜騎馬射獵,箭簇上都敷有極厲害的毒藥。只是猛虎,金錢豹那一類的兇惡野獸,不容易獵得,因藏匿在深山的時候居多。而出來傷人的,又多是這種惡獸。所以就仿效我漢人的法子,在猛獸必經之地,掘成陷阱。阱中並有鉤繩捆網,阱上蓋些浮土。猛獸身軀沉重,踏在浮土上,登時塌陷下去,阱底有許多鉤繩,陷下阱去的猛獸,不動不至被捆縛。只一動,便觸著鉤繩,即刻被捆縛了四腳。猛獸落下了路阱,安有不動的呢?但是只捆縛了四腳,一則恐怕捆不結實,二則恐怕齒牙厲害的,能將鉤繩咬斷逃走。更有一種捆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