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琢磨頗望成全璧 激烈何須到碎琴

過了三天,韋小寶稟明康熙,要出去訪查鰲拜的余黨,徑自到東城甜水井胡同來。

離胡同口十來丈處停著一副餛飩擔子,賣餛飩的見到韋小寶,拿起下餛飩的長竹筷,在盛錢的竹筒上托托托的敲了三下,停一停,敲了兩下,又敲三下。隔著數丈處,有人挑了擔子在賣青蘿蔔,那人用削蘿蔔的刀子在扁擔上也這般敲擊。韋小寶料想是天地會傳訊之法,隨著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進了胡同,來到漆黑大門的一座屋子前。門口蹲著三人,正用石灰粉刷墻壁,見到韋小寶後點了點頭,石灰刀在墻上敲擊數下,大門便即開了。

韋小寶走進院子,進了大廳,見陳近南已坐在廳中,立即上前磕頭。陳近南甚是喜歡,說道:“你來得早,再好也沒有了。我本來想多耽幾天,傳你功夫,但昨天接到訊息,福建有件大事要我趕去料理。這次我只能停留一天。”韋小寶心中一喜:“你沒空多傳我功夫,將來我練得不好,那是你的事,可不能怪我。”臉上卻盡是失望之色。

陳近南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來,說道:“這是本門修習內功的基本法門,你每日自行用功。”打開冊子,每一頁上都繪有人像,當下將修習內功的法門和口訣傳授了。

韋小寶一時之間也未能全盤領悟,只是用心記憶。

陳近南花了兩個多時辰,將這套內功授完,說道:“本門功夫以正心誠意為先。你這人心猿意馬,和本門功夫格格不入,練起來加倍艱難,須得特別用功才是。你牢牢記住,倘若練得心意煩躁,頭暈眼花,便不可再練,須待靜了下來,收拾雜念,再從頭練起,否則會有重大危險。”韋小寶答應了,雙手接過冊子,放入懷中。

陳近南又細問海大富所授武功的詳情,待韋小寶連說帶比的一一說完,陳近南沉吟道:“這些功夫,你也早知道是假的,當真遇上敵人,半點也不管用。我只是奇怪,怎地韃子皇太後傳授給韃子小皇帝的武功,卻也是假的。”韋小寶道:“老婊子不是小皇帝的親娘,而且……而且老婊子不是好人,是個大大的壞人。”心想老婊子害死小皇帝的母親等等情由,牽連太過重大,對師父也不能說,何況此事跟師父毫不相幹。

陳近南點點頭,跟著又查問海大富的為人和行事,只覺這老太監的所作所為之中,充滿了詭秘。韋小寶說了一些,突然間“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陳近南溫言問道:“小寶,怎麽啦?”韋小寶抽抽噎噎的將海大富在湯中暗下毒藥的事說了,最後泣道:“師父,我這毒是解不了的啦。我死之後,青木堂的兄弟們可不能再用老法子。”陳近南問道:“什麽老法子?”韋小寶道:“鰲拜害死尹香主,我殺了鰲拜,大夥兒就叫我做青木堂香主。海老烏龜害死韋香主,老婊子殺了海老烏龜。大夥兒可不能請老婊子來做青木堂香主。”

陳近南哈哈一笑,細心搭他脈搏,又詳詢他小腹疼痛的情狀,伸指在他小腹四周穴道上或輕或重的按捺,沉吟半晌,說道:“不用怕!海大富的毒藥,或許世上當真無藥可解,但我可用內力將毒逼了出來。”韋小寶大喜,連說:“多謝師父!”

陳近南領他到臥室之中,命他躺在床上,左手按在他胸口“膻中穴”,右手按住他背脊“大椎穴”。過得片刻,韋小寶只覺兩股熱氣緩緩向下遊走,全身說不出的舒服,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睡夢之中,突覺腹中說不出的疼痛,“啊喲”一聲,醒了過來,叫道:“師父,我……我要拉屎!”陳近南帶他到茅房門口。韋小寶剛解開褲子,稀屎便已直噴,但覺腥臭難當,口中跟著大嘔。

韋小寶回到臥室,雙腿酸軟,幾難站直。陳近南微笑道:“好啦,你中的毒已去了十之八九,余下來的已不打緊。我這裏有十二粒解毒靈丹,你分十二天服下,余毒就可驅除幹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交給韋小寶。韋小寶接了,好生感激,說道:“師父,這藥丸你自己還有沒有?你都給了我,要是你自己中毒……”陳近南微微一笑,說道:“人家想下我的毒,也沒這麽容易。”

眼見天色已晚,陳近南命人開出飯來,和韋小寶同食。韋小寶見只有四碗尋常菜肴,心想:“師父是大英雄,卻吃得這等馬虎。”他既知身上劇毒已解,心懷大暢,吃飯和替師父裝飯之時,臉上笑眯眯地,甚是歡喜。

飯罷,韋小寶又替師父斟了茶。陳近南喝了幾口,說道:“小寶,盼你做個好孩子。我一有空閑,便到京城來傳你武藝。”韋小寶應道:“是。”陳近南道:“好,你這就回皇宮去罷。韃子狡猾得緊,你雖也聰明,畢竟年紀小,要事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