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滇海有人聞鬼哭 棘門此外盡兒嬉

白衣尼出神半晌,見韋小寶笑嘻嘻的走近,知他在經書上下了劇毒,嘆道:“若不是你聰明機警,今日我難免命喪敵手,那也罷了,只恐尚須受辱。只是殺人情非得已,不用這般開心。”韋小寶收起笑臉,應了聲:“是。”白衣尼又道:“這等陰毒狠辣法子,非名門正派弟子所當為,危急之際用以對付奸人,事出無奈,今後可不得胡亂使用。”韋小寶又答應了,說道:“這些法子,我今日都是第一次使。實在我武功也太差勁,不能跟他們光明正大的打一架,否則男子漢大丈夫,贏要贏得漂亮,豈能使這等胡鬧手段?”

白衣尼向他凝視半晌,問道:“你在少林寺、清涼寺這許多時候,難道寺中高僧師父,沒傳你武功麽?”韋小寶道:“功夫是學了一些的,可惜晚輩學而不得其法,只學了些招式皮毛,卻沒練內功。”白衣尼向阿珂瞧了一眼,問道:“那為什麽?”韋小寶道:“來不及練。”白衣尼道:“什麽來不及?”韋小寶道:“阿珂姑娘因為弟子冒犯了她,要殺我,時候緊迫,只好胡亂學幾招防身保命。”

白衣尼點點頭,道:“剛才你跟那些喇嘛說話,不住口的叫我師父,那是什麽意思?”韋小寶臉上一紅。阿珂搶著道:“師父,他心中存著壞主意,想拜你為師。”白衣尼微微一笑,道:“想拜我為師,也不算什麽壞主意啊。”阿珂急道:“不是的。”她知道韋小寶想拜白衣尼為師,真意只不過想整日纏著自己而已,但這話卻說不出口。

白衣尼向韋小寶道:“你叫我師父,也不能讓你白叫了。”韋小寶大喜,當即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八個響頭,大聲叫道:“師父。”白衣尼微微一笑,道:“你入我門後,可得守規矩,不能胡鬧。”韋小寶道:“是。弟子只對壞人胡鬧,對好人是一向規規矩矩的。”

阿珂向他扮個鬼臉,伸了伸舌頭,心中說不出的氣惱:“這小惡人拜了師父為師,從此再也不能殺他,老是纏在我身旁,趕不開,踢不走,當真頭痛之極了。”

白衣尼先前受六名喇嘛圍攻,若非韋小寶相救,已然無幸,此後桑結等七喇嘛追到,自己只有束手待擒的份兒,情勢更是兇險。她雖年逾四旬,相貌仍是極美,落入這些惡喇嘛手中,勢必遭受極大侮辱,天幸這小孩兒詭計多端,將敵人一一除去,保全了自己清白之軀,心中的感激實是無可言喻,眼見韋小寶拜師之心切,當即便答允了他,心想小孩兒家頑皮胡鬧,不足為患,受了自己薰陶調教,日後必可在江湖上立身揚名。

按照武林中規矩,韋小寶既已入了陳近南門下,若不得師父允可,絕不能另行拜師,但他於這些門規一概不知,就算知道,這時候也必置之不理。白衣尼既肯收他入門,就能時時和阿珂見面,就算康熙跟他調個皇帝來做,那也是不幹的了。他學武之心甚懶,想到跟白衣尼學武,多半要下苦功,不免頭痛,然而只要能伴著阿珂,再苦的事也能甘之如飴,這八個頭磕過,不由得心花怒放,當真如天上掉下了寶貝來一般。

白衣尼見他歡喜,還道他是為了得遇明師,從此能練成一身上乘武功,倘若知道了他的用心,只怕一腳踢他八個筋鬥,剛剛收入門下,立即開革。

阿珂小嘴一扁,道:“師父,你瞧他高興成這個樣子,真是壞得到了家。”韋小寶道:“一位武功當世第一的高人收我為徒,我自然高興得不得了。”白衣尼微笑道:“我並非武功當世第一,不可胡說。你既入我門,為師的法名自須知曉。我法名九難,我們這門派叫做鐵劍門。你師祖是位道人,道號上木下桑,已經逝世。我雖是尼姑,武功卻是屬於道流。”韋小寶道:“是,弟子記住了。”

白衣尼九難又道:“阿珂,你跟他年紀誰大些?”阿珂道:“自然是我大。”韋小寶道:“我大。”九難道:“好了,兩人別爭,先進師門為大,以後兩個別‘阿珂姑娘’、‘小惡人’的亂叫,一個是陳師姊,一個是韋師弟。”韋小寶大聲叫道:“陳師姊。”阿珂哼了一聲,礙著師父,不敢斥罵,卻狠狠白了他一眼。

九難道:“阿珂,過去的一些小事,不可老是放在心上。這次小寶相救你我二人有功,就算他曾得罪過你,那也是抵償有余了。”說到這裏,輕輕嘆了口氣,心想:“這孩子聰明伶俐,只可惜幼遭不幸,是個太監。”又道:“小寶從前受人欺淩,被迫做了太監,你做師姊的當憐他孤苦,多照看著他些。這樣也好,彼此沒男女之分,以後在一起不須顧忌,方便得多。不過這件事可跟誰也不許說。”

阿珂答應了,想到這小惡人是個太監,過去對自己無禮,也不大要緊,心中氣惱稍平,轉頭叫道:“鄭公子,你受了傷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