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有眼 第三回 一人有一只眼睛

那時候,這種事,是常見的。

所以韋拂柳一旦警覺不妙,他已不求獨活,只求人能放過他家人。

“你要我告訴你什麽?”

“我們都知道你原來是王相公安插到這兒來的心腹,如果沒有人教唆,決不會如此背叛王相公的。”

“我沒有背叛他。”

回兆電皺了皺眉頭。

他用手指撫平了皺眉時印堂折起的紋痕,道:“我有皺眉的習慣。”

然後他問“妙手堂”的新銳好手招展書道:“相由心生,眉皺太多,隱憂必重。這習慣要改。”

招展書道:“不過一個人的積習難改。”

回兆電道:“那我得要下狠心去狠狠的改一改才行。”

他反問招展書,“只是,什麽才算夠狠呢?”

招展書不僅是“妙手堂”裏的新秀,也是新貴。

——這一代的“新進好手”很少是不懂得觀顏察色、見轉駛舵的。

所以“笑神猴”笑說:“要狠?只怕得要鬧出人命不可了。”

“是的,”回武曲道,“那我大凡皺一皺眉,大家就替我取一條性命可好?”

笑神猴招展書卻反詰道:“只不過,用別人的性命來促使自己去除惡習,會不會造孽一些呢?”

“對,”回兆電憬悟地道,“那麽,就先不取人命,我皺一次眉,你們就替我先刺瞎一只眼睛好了——反正,這兒人那麽多,就算有的人瞎了一只,還是一人有一只眼睛,還是能看見該看的,少一只眼,說不定還可以不必看見不該看的,多好!”

韋拂柳痛心疾首,怒道:“姓回的,大家都是江湖同道,你用得著下此毒手,這般不留余地!?”

回兆電皺了皺眉。

他身後一人飛快出手。

血光暴現。

一名韋家親信一目給刺瞎。

回兆電這才道:“誰跟你是江湖人?你是官我是寇,我留什麽余地!”

韋拂柳怒得全身騰顫,“你縱不念同是江湖武林人,也念大家一齊在王相公手下做事,何必逼人於絕!?”

回兆電又皺了皺眉。

又一聲慘叫,這次是道觀裏的主持,摻和剛才第一個少了一目的人的痛呼,聽得倍令人心酸、顫悚。

回兆電自責地笑道:“我呀!還是太喜歡皺眉了。一時三刻,還真改不了!”

韋拂柳恚怒已極,“你答允過不殺我家人、無辜的!”

回兆電哈哈笑道:“我只不過挖了他們一只眼睛,又沒殺死他們!”

說著,居然一連皺了三次眉。

又三個人立即遭殃。

韋拂柳已決不敢再討價還價,只絕望地道:“你要問什麽,我答。”

回兆電笑道:“對了,這才是了。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王相公的事?”

“是。”

“你是不是勾結他人,陰謀背叛加害王相公?”

“我……”

皺眉。

又一人血流披臉。這次是韋拂柳的小兒子。

“是,我意圖背叛。”

“不,”回兆電耐心的糾正道,“你已經夥眾進行了,行動都已展開了,那就不只是意圖了。”

“好,我進行叛亂。”

“那太好了。有這答案。”回兆電拊掌笑道,“那我就可以依法行事,替天行道了。”

“那太好了。”招展書道,“既然局面已穩定下來,我便可以回報總堂主了。”

“好,”回兆電道,“那你就向回總報告:一切果如他所料,也一如王相公所憂慮的,這姓韋的一家,勾結亂黨,又藉蔡太師的名義,暗通‘蘭亭池家’等夥,有意要在洛陽、京西一帶起事騷亂。”

“沒有這回事——!”

韋拂柳抗聲喊了起來。他這時已自度決無幸理,但總希望這些強盜能放他家人一條生路,對一切冤屈,都唯唯諾諾,只不過那一段話太離譜,罪名也太可怖,韋拂柳忍不住要喊冤。

血光暴現。

韋拂柳要抗辯的話,陡然噎住了。

“啫啫啫,”回兆電向他的手下制止道,“不要刺女人的臉。瞎了一只眼,待會兒就沒興頭了。”

這句話要比下決殺令還令人不寒而栗,動向已彰然甚明。

人,都是求生、怕死的。

但到了這地步,他已不求活,只求自己不累死全家以及其他無辜的人。

“嗯?”回兆電側著耳,湊近韋拂柳,道:“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你要我認什麽罪名便什麽罪名!”韋拂柳慘痛地說,“你又何必問我!”

“你怎麽這麽說話!我們可是在誣陷人,硬栽罪!”回兆電義正辭嚴地怒斥道:“對你,我們可有用刑!?一切,都是你自己敵不過王相公的仁德威儀,誆不過我們‘妙手堂’的公正嚴明,這才從實招供,直認不諱的,對不對!?”

韋拂柳沒話說了。

他只求令這惡獸滿足。

——只要這個執行獸行的家夥滿意些,說不定,下手就容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