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有眼 第五回 大不慈悲

詹氏這樣死了,泄了獸欲的練利矯便紅了眼。

也紅了臉。

他臉紅當然不是因為羞赧。

也不是內疚。

而是一種獸性。

獸性大發。

一種一不做、二不休、三不回頭的狠絕和歹毒。

看到練利矯這種臉色,回兆電就覺得開懷。

他就是要練利矯這樣子:這樣子作惡、這樣子獸性,這樣子橫行無忌、這樣子無法無天、這樣子趕盡殺絕、這樣子泯滅人性——這樣的人,才好控制,日後就算當上了大官,也一樣有把柄落在自己的手上。

他巴不得練利矯這樣放肆,要真的是大公無私、廉正正直的清官,他還真不敢重用——重用了自己也不會有好處,撈不到半點油水!

由於打從心裏發出的不安和畏忌,練利矯同時為了獲取“妙手堂”的信任,加上“已沒有回頭路了”的想法,他打算索性把韋氏父子也一並殺了。

“可是他們還沒有供出韋明明的下落。”回兆電提醒他,“何況他們大概還有很多叛亂的秘密,還有亂黨的名單,一定沒告訴我們。反正嘛,大慈大悲沒我們的份,不如索性大不慈悲好了——既不能大忠大賢,不妨大奸大惡,省得默默無聞,不死不生度一世!”

韋拂柳當然不說。

他現在只求速死。

韋立夫則想說都不能說。

他中風,失了語言能力。

練利矯明白他的意思了。

“對,長夜漫漫,”他那一張瘦骨嶙嶙的窄長條子臉,禁不住奮亢,“咱們正好可以慢慢逼供。”

“那當然是最好的消遣,”回兆電高興就皺皺眉頭,不高興時也皺皺眉。

現在大殿裏已沒幾雙眼睛是完整的了。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得先布著‘悲回風’大陣——不管他姓崔的還是姓方的來,都一定教他悲從中來回不得!”

他說著時,“妙手堂”回家總堂主回百應遣來的“生力軍”又趕到了!

又來七名。

都是好手。

回兆電一一布置妥定,卻聽到招展書著人捎來的情報:

追命跟“千葉山莊”的“宰沖”兼總管職務的司空見慣,互拼之下,各受重創,並受到“滿天星、亮晶晶”的伏襲,皆不知去向,只知兩人都匿伏療傷,形勢危殆。

“那太好了。”回兆電為之雀躍。

他知道總堂主回百應最恨的就是方邪真,還不是追命——而今追命傷重,只剩下方邪真,此魔星雖然劍法妖異、出手詭怪,但比起老江湖崔略商來,還是嫩多了。只要他一個人來,那就好對付多了。

只要能殺了方邪真,他的“外三堂”堂主之職,很容易便調升回“內三堂”,只要把回千風擠出“內三堂”,一切便如探囊取物,離開他主掌“妙手堂”大權的日子,便不會太遠。

——如果他能主控“妙手堂”,第一件事,便是要把“妙手堂”的實力調回京城裏去,先行鬥倒“金風細雨樓”,扳下“六分半堂”,打垮“迷天盟”,取代“有橋集團”,肅清“發夢二黨”,那就必定能成為城中翹楚,聯合禁軍,勾結權宦。那時候,自然就成為天下第一家,皇城大事,可以引首期盼矣。

“光是這樣殺戮,沒什麽意思,”由於回兆電也覺振奮,所以提出了個新點子,“我聽說中風的人容易失掉語言說話能力,據說這位韋老夫子已足有五六年說不成一句話了,而給點了啞穴的人更是作不得聲,不如我們就比賽一下,可有意思?”

練利矯當然覺得有意思。

簡直是很有意思。

他把現在的主要任務放在討好“妙手堂”方面,而眼前這個“外三堂”堂主“武曲煞星”回兆電更是他力爭的對象。

“你的意思是……?”

“一個點了啞穴,一個中風,我們問一個問題:韋明明在哪裏?然後用盡方法,讓他說話。誰先開口,誰算贏。”

“好玩,好玩。不能解穴?”

“不能。”

“有趣,有趣——不可以過氣?”

“不可以。”

“我一直都好奇一件事,就是風癱了的人,和給點了啞穴的人,在受到極大痛苦的情形下,會不會、能不能開口說話?”回兆電慢條斯理地道,“知曉這件事,必然很有意思。”

“有意思,有意思。”練利矯忙不叠的道,“武曲神君要我賭,我哪有不賭的份兒。”

“那好,先怎麽個賭法?”

“先各打十鞭如何?”

“如果都不開聲呢——我看這兩號子的骨頭倒是挺能熬的。”

“那就再加一百鞭,看他們到底說不說?”

“如果還是不說呢?”

“那時再看老夫手段如何!”

結果,他們就真的開始了賭注,長夜漫漫,竟以此為娛。

給打了一千余鞭的父子兩人,血肉模糊,四肢已近肢離破碎,哼哼吭吭但就是沒作聲——或許,是真的作不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