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螳螂捕蟬(第4/14頁)

陸漸道:“哪四大?”谷縝道:“第一好酒,本人無酒不歡;第二好雙陸,最好打發時光;至於這第三麽,卻是我沒過門的媳婦兒,只是這話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千萬不要傳了出去,她若知道自己只排第三,我便死了……”

陸漸忍住笑問道:“第四呢?”谷縝笑道:“第四便是惡人,其人越奸惡,我越喜歡。”陸漸道:“奇了,惡人只會叫人憎惡,豈有喜歡之理?”

“你不知道!”谷縝笑了笑,“這惡人是天下間最好玩的東西。小貓小狗縱然惹人憐愛,卻是無知蠢物,玩弄久了未免無聊;至於好人,一來十分稀少,二則婆婆媽媽,戲弄起來,不但於心有愧,更無多少樂趣……”陸漸瞧著谷縝,心中疑雲大起:“這話倒似繞著彎子罵我。”

谷縝笑了笑,接著說道:“唯有大奸大惡之徒,沒臉沒皮,沒心沒肝,不但智計過人,而且性情堅忍,與之爭鬥,便如龍頷探珠、火中取粟,興味無窮,大有奇趣。可惜,這世間大惡人太少,小惡人偏又多如牛毛,一時遇不上大奸大惡,只好揀些弱小惡人欺負欺負,消悶解乏也好。”

陸漸回想起自己生平所遇的奸惡之徒,無不與谷縝所言暗合,只不過自己應付起來一向辛苦,更談不上什麽興味奇趣。故而惡人這種“玩意兒”,也只有谷縝消受得起。

谷縝說了一通,口幹舌燥,眼看溪水清瑩,俯身欲飲,不料射來一塊石頭,落在水中,濺了他滿臉滿身。谷縝大怒擡頭,卻見一個少女白衣勝雪,碧環金釵,背著一個青綢包裹站在對岸。

陸漸驚喜道:“阿晴……”姚晴白他一眼,沖著谷縝冷笑:“不知所謂,胡吹大氣,你說你最愛欺負惡人,如今又怎麽說?”

谷縝笑道:“算我被大美人欺負了,如今衣服褲子都濕了,且容鄙人一曬。”他作勢寬衣,姚晴花容變色,怒道:“姓谷的,你敢耍流氓,我……我叫你滿地找牙!”

谷縝道:“沒天理麽,曬衣服都不許?”姚晴蠻橫道:“我說不許就不許。”谷縝笑笑,扯了扯耳朵,又蹲下來,用手指在沙岸上寫了一個大大的“為”字,陸、姚二人方覺奇怪,卻又見他捧起一掬水澆向姚晴。

姚晴飄然後退,面露譏笑,谷縝起身嘆道:“本領不濟,報不得仇。”姚晴輕哼一聲,心中卻回想谷縝的古怪動作,隱隱感覺不對。

“阿晴,”陸漸忍不住問,“你何時來的?”姚晴俏臉一沉,反問:“你不願我來?”陸漸瞪大眼睛,不知如何回答,若說情願吧,未免羞澀,若說不情願麽,卻又違背本心。

谷縝瞧出陸漸窘迫,笑道:“哪裏話?昨晚我聽他說夢話,沒口子叫‘阿晴,阿晴’!”陸漸面漲通紅,推他一把道:“你……你……”谷縝卻不住口,笑嘻嘻說道:“我曉得,聽人說夢話不對,但你叫聲太響,我不想聽也難了。”陸漸指著谷縝鼻尖:“你……”谷縝搶著道:“我都聽見了,你賴也賴不脫的。”

他快嘴快舌,陸漸遮攔不住,氣得一陣發呆。姚晴聽到這裏,容色緩和許多,輕輕哼了一聲,說道:“陸漸,我這次來,是想起有一件東西忘了還你。”陸漸道:“魚和尚大師的舍利?”姚晴搖了搖頭,說道:“那舍利丟了。”

陸漸知道姚晴便是醜奴兒,本擬討回舍利,誰知姚晴始終不提,陸漸也不敢開口,心想放在姚晴那兒,便如自己攜帶一樣。這時一聽,急得跳了起來,叫道:“怎麽……怎麽弄丟了呢?”

“你叫什麽?”姚晴白他一眼,“誰叫你交給我的?你才交給我,風君侯便來了,我身上的東西都被他搜了去,後來借仙碧向他討來畫兒,誰知一時歡喜,卻忘了討還舍利,你那時也在,怎麽就不提醒我呢?”她振振有辭,仿佛丟了舍利反倒是陸漸的不是。陸漸心亂如麻,愣在溪邊,出聲不得。

谷縝忽地拍手笑道:“奇了,從昨至今,足有一夜,古人過目不忘,大美人一夜全忘,比起古人,也算是各有千秋。”姚晴咬了咬嘴唇,冷冷道:“臭狐狸,本姑娘說正經話,誰跟你插科打諢?”

“我也說正經話。”谷縝道,“你當時忘了,事後怎不想起?你就是不說,好拴住陸漸,讓他去惹左飛卿,拼個同歸於盡。”

“那麽你呢?”姚晴冷笑道,“你千方百計哄騙陸漸,為你捉這個,捉那個,出生入死,你又安的什麽心?”陸漸聽到這裏,忽地嘆一口氣,轉身便走,谷、姚二人齊聲叫道:“你上哪兒去?”陸漸道:“魚和尚大師對我恩重如山,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討回他的舍利。”

谷縝道:“你去找風君侯?”陸漸點了點頭。谷縝見他神色決絕,沉思一下,嘆道:“罷了,你要去,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