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仇滿路(第4/13頁)

“不說就算了。”寧凝皺了皺眉,“既是主人的對頭,我們是不是該知會主人呢?”莫乙道:“本該如此,但有這個累贅,我們猴年馬月也追不上主人……”說著向陸漸努了努嘴。

寧凝看見莫乙神情,微微有氣,說道:“書呆子,誰是累贅,你可說清楚些。”莫乙道:“還有誰啊,就是這個姓陸的,他本事不濟,仇家又多,剛才幾乎害死了我們。還有了,薛耳你說說,主人怎麽說他的。”

薛耳性子天真,不知莫乙志在嫁禍,張口便道:“主人說,他已是一個廢人,活不了幾天的。”莫乙道:“對啊,帶著這麽一個半死之人走路,不是累贅是什麽?”

這些話本在陸漸意料之中,他聽後自憐自傷,也不覺極大悲苦。寧凝卻是心如刀絞,淚水湧出,在眼眶裏轉來轉去,忽地舉拳打向薛耳,罵道:“你胡說八道,你才活不了幾天。”

薛耳頭上挨了兩拳,哇哇痛呼,躲到莫乙身後大叫:“凝兒,這都是主人說的,你幹嗎打我……”忽見寧凝呆呆站立,長長的睫毛輕輕一顫,兩點淚珠順頰滑落。

薛耳過意不去,忙道:“凝兒,你別哭呀,算我胡說好了。你要打就打,我決不再躲。”當真挺身出來,閉上雙眼待打。

陸漸見寧凝竟為自己落淚,又感動,又迷惑,心想這女子與自己相交甚淺,說的話也不過二十來句,何以對自己如此之好?當下說道:“寧姑娘,陸某微賤之軀,不值得你為我擔心。你們不妨先給令主報信,我在這戶人家慢慢將養,等待仙碧姐姐。”

寧凝雙頰漲紅,眉頭微微顫抖,忽地揚聲說道:“誰擔心你了?你的死活與我有什麽關系?”狠狠一拂袖,轉身便走。莫乙沖陸漸嘻嘻笑道:“你好好在此養病,等我們辦完了事,再來看你。”說罷帶薛耳去了。

陸漸目視三人去遠,思索片刻,轉頭詢問屋主人,得知去天柱山的道路不止一條,寧凝三人走的是近道,另有兩條路地處荒野,迂遠難行。當下問明路途,心道:“我留在這間,不過等死。阿晴去天柱山,正是盼我前去相會。我死期不遠,不承望能陪她一生一世,但在臨死之前能夠見她平平安安的,當真死而無憾了。”念到這裏,抖擻精神,向著天柱山慢慢走去。

他虛弱已極,每走數裏,便要歇息許久,這麽停停走走,日漸西斜,天色向晚,樹影搖來晃去,恍如魑魅潛蹤。岡巒跌宕起伏,更如雌伏巨獸,叢林中怪聲不窮,似梟鳥,又似寒鴉,還有許多說不出名字的聲音,陰森可怖,叫人寒毛直聳。

陸漸又累又餓,四周卻越來越暗,濃蔭蔽月,不見五指,他扶著樹木挪到一塊大石邊上,不自禁咳嗽起來,喉間湧起腥熱血水。

“大約趕不到天柱山了!”陸漸暗自灰心,“沒想到我會死在這兒!”想著倦意如潮,竟在荒野中沉沉睡去。

昏沉之際,忽地渾身戰栗,陸漸努力張眼,不遠處十余點綠光遊弋不定。他頭皮發麻,雙手著地亂摸,卻只摸到一根細小的樹枝。

綠光越逼越近,腥臭撲鼻,暗中黑影凸現,竟是幾頭惡狼。陸漸屏住呼吸,握緊手中小枝,欲要揮舞,忽覺手臂虛軟,眼見當頭惡狼前爪刨地,嗚嗚咆哮,它看出陸漸虛弱,一扭身,正要撲來,黑暗中忽地火光一閃,狼毛騰地燃燒起來。它灼痛難忍,嗚嗚慘嚎,就地打個滾,轉身便逃。群狼吃驚後退,火光接連閃動,又有兩頭惡狼身子著火,只聽一陣嗚嗚嗷嗷,狼群一哄而散,紛紛鉆入樹林。

“寧姑娘?”陸漸輕輕嘆了口氣。黑暗裏輕哼一聲,腳步細碎,來到身前,一雙溫軟小手將他扶起。陸漸苦笑道:“寧姑娘,我又欠了你一條命。”

寧凝默不做聲,扶著他穿林繞石,竟如在白晝中行走。半晌停下,陸漸忽聽一陣細響,火焰騰起,燃起一堆篝火,照亮四周,卻是一個洞穴。寧凝坐下撥火,一言不發。

陸漸訕訕道:“寧姑娘,你沒與莫兄、薛兄一道麽?”話音未落,寧凝手中的樹枝狠狠一敲,激得火星四濺。陸漸再是愚笨,也覺出她心中的怒氣,頓時噤若寒蟬,做聲不得。

二人對火坐了半晌,陸漸又困倦起來,迷糊間,忽聽呻吟之聲,陸漸一個機靈,張眼望去,見寧凝蜷在地上,雙手捂眼,似乎極為痛苦。

陸漸極為驚訝,扶著墻壁,挪到寧凝身前,問道:“寧姑娘,你怎麽了?”寧凝道:“你……你別過來。”陸漸怪道:“你哪兒痛麽?”寧凝再不做聲,身子抖得越發厲害,但卻再不肯呻吟一聲。

陸漸見她痛苦情形,卻是束手無策,正忐忑,寧凝卻慢慢平復下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頭發衣衫均被濡濕,半晌擡起頭,雙眼又紅又腫,恰似兩只胡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