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爾虞我詐

寧凝不知她為何說起這個,望著仙碧神色怔忡。仙碧笑道:“你沒聽說過嗎?”

“哪兒會?”寧凝臉一紅,低聲說道,“我小時候住在西湖邊,每次遊湖,經過斷橋,就愛纏著主母……商清影給我講這個故事,可是每次聽完,都忍不住落淚。那時候還小,想到白蛇娘娘被關在雷峰塔下,便帶了鋤頭,跟莫乙、薛耳一起去挖塔基,結果被看塔的和尚發覺,提著棒子追出老遠。後來大了幾歲,才知道那些都是傳說,當不得真的。”

仙碧見寧凝細語纏綿,妙目澄波,越發清靈瑩潤,如珠如玉,不覺心想:“這女孩兒心如白紙,性子又癡,我那法子近乎算計,對她縱然無妨,也不光明磊落。”一時話到嘴邊,居然說不出口。

寧凝見仙碧盯著足前,若有心事,正奇怪,忽聽陸漸在屋內咳嗽,寧凝心生關切,若非仙碧在測,必然起身探望,這時忽聽仙碧說道:“寧凝你可記得,故事裏的白蛇娘娘為救許仙,甘冒奇險,偷來靈芝。又為了見他,不惜毀棄千年道行,水漫金山,犯下大孽,被壓在塔下,終古沉淪。可見情之一物,害人不淺哩。”

寧凝心有同感,想到白蛇結果淒涼,又添傷感,忽聽仙碧又說:“凝兒,你可知道‘有無四律’的第四律麽?”

寧凝搖了搖頭,嘆道:“我問過沈舟虛,可他從來不說,問莫乙他們,也不肯告訴我,到後來我也不問了。”仙碧略一沉默,苦笑道:“看來沈師兄自知罪孽深重,良心不安,不好意思告訴你。唉,只是如此一來,豈不要我來做這個惡人?”頓了頓,注視寧凝,目中隱含憂愁,“‘有無四律’中,第四律最為惡毒,叫做‘有往有來’。”

寧凝一愣,喃喃道:“有往有來?”仙碧道:“所謂‘有往有來’,就是說父母是劫主,兒女也是劫主,父母是劫奴,兒女也是劫奴。雖說劫力逐代衰減,父母為奴,傳到兒女一輩,劫力就弱了大半,再到子孫輩,十九便可脫劫,但無論怎的,這《黑天書》遺禍三代,真是千古以來最惡毒的法門。但凡劫奴,對這一律均是深以為恥,想來你問到他們,他們不說,便是因為這個緣故……”

說到這兒,忽見寧凝檀口微張,面無血色,心中又愧又憐,長長嘆了一口氣,撫著寧凝的面頰說:“西城中人,稱我為半個劫奴,你知道原因麽?”

寧凝定一定神,道:“聽說……聽說……”說到這裏,漲紅了臉。仙碧微微苦笑,看了身後茅屋一眼,“你別怕,我不會在意的。虞照倒是常恨別人說起這事,揭了家母的短處。故而但凡他在,便不容別人議論。可此事家母既然做了,又怎麽能讓人不說呢?那時間,她年少無知,誤將家父煉成劫奴,後來機緣巧合,結成夫婦,誕下了我。依照第四律,我繼承了劫主真氣,又有劫奴劫力,真氣劫力相互抵消,才不致遭受侵害,而且得天獨厚,既有家母神通,又有家父劫術,身兼兩家之長。是以這第四律對他人來說是極大痛苦,對我而言,卻是天降的福氣了。”

她說到這裏,注視寧凝:“由這第四律,還能推理出一個極大的禁忌,你要記得明白!”寧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仙碧硬起心腸說道:“真氣劫力互相生克,主奴結合,生出的後代或許無恙。若是劫奴與劫奴婚配,產下嬰兒,父母劫力交合,必然形成全新劫力。這種劫力獨一無二,沒有相應的真氣可以解救,三個時辰之內,嬰兒必因‘黑天劫’發作慘死……”

仙碧說到這裏,只覺寧凝嬌軀顫抖,低頭望去,見她閉上雙眼,神情近乎虛脫。仙碧不忍再說,過得半晌,忽聽寧凝說道:“原來劫奴間不能婚配,就如白蛇娘娘一樣,無論怎樣靈通變化,總是異類,與凡人結合,必遭天譴。可是,為什麽明知這樣,白蛇娘娘還是無怨無悔,始終喜歡那個負心薄幸的凡人?寧可毀棄道行,遭劫沉淪,想起來,她真是傻氣得很……”

她仿佛自言自語,說的是白蛇癡情,仙碧卻知道她是借以自況,心中悲喜交集,後面的話堵在喉間,好一會兒才說:“有件事情,本不當與你說,但陸漸性命危殆,不容耽擱……嗯,你可知道,萬歸藏城主仙逝以後,西城暴發過一次大戰?”

寧凝低頭道:“我媽媽去世那次麽?”仙碧的臉上血色消失,喃喃道:“你果然知道了!”

“是啊。”寧凝淒然一笑,“寧不空是我爹爹,越方凝是我媽媽,至於沈舟虛,卻是我不共戴天的大仇人……”說到這兒,她雖竭力克制,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仙碧大覺頭痛,皺眉說:“這也不能全怪沈師兄,當時火部之強,西城無兩,其他七部若不奮起反擊,必被逐一吞並……”說到這兒,忽見寧凝神氣憤怒,只得道,“也罷,過去的事多說無益。陸漸卻是令尊所煉劫奴,聽說寧不空已回中原,可是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