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曲終人散(第5/6頁)

谷縝又笑道:“戚兄,大哥,入京之期尚遠,我來提議,大家坐船進京如何?”話未說完,姚晴已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戚繼光與陸漸對視一眼,笑道:“朝廷海禁才松一些,你這奸商就來犯事,也罷,左右還有些許日子,若是大家都無異議,我也舍命相陪。”

於是谷縝掉船向東,出了吳淞口,再轉舵沿海向北。船上眾人日日喝酒閑聊,真是其樂無窮。

是日,經過山東文登營。陸漸、谷縝談到環遊世界的光景,多說異國風物,戚繼光聽到精彩處,擊節嘆息。又聽說西國水師強盛,火炮犀利,心中忽生幾分愁意,起身來到船頭,眺望海邊城樓殘垣,遠近炊煙,聽著軍營中笳聲跌宕,一時詩興陡發,朗聲吟道:“冉冉雙幡度海涯,曉煙低護野人家。誰將春色來殘堞,獨有天風送短笳。水落尚存秦代石,潮來不見漢時槎。遙知百國微茫外,未敢忘危負歲華。”

谷縝一旁聽到,點頭道:“忘戰者必危,倭寇雖平,北方韃靼尚且強盛,西方諸國亦有中興之勢,為將者,國家之爪牙,不可懈怠啊。”

戚繼光微微一笑,說道:“我此去京師,或許要去邊關防韃靼。日日騎馬,日子一久,或許會想到這乘船廝殺、平靖四海的日子。”谷縝笑道:“其實依我來看,這大海也是一匹好馬。”

戚繼光轉眼望來,笑道:“此論甚怪,戚某願聞其詳。”谷縝笑了笑,指著大海說道:“這茫茫大海,不就是天公的坐騎嗎?世間凡馬,若論馴服,誰能及它?若論狂暴,誰能及它?若論奔騰萬裏,誰又能及它?所謂舟船,不過是這匹神馬的鞍轡罷了。若騎凡馬,何足道哉?熱血漢子,若要騎馬,就當騎這天公之馬!”

戚繼光拍手大笑,贊道:“快論,快論,今日一敘,足慰平生。”說罷長笑一聲,負手轉回艙中去了。

一時間,船頭只剩陸、谷二人,二人並肩而立,眺望大海。陸漸忽道:“東島……”谷縝擺一擺手,笑道:“別提東島,從今往後,武林中再無這個詞兒。”陸漸一驚,問道:“什麽?”谷縝笑笑說道:“大哥,你還記得我當年在海寧觀海樓說過的話麽?我當時就說了,我跟別人都爭輸贏,唯獨跟你,我便不爭。”

陸漸沉默半晌,說道:“東島解散了麽?”谷縝道:“不錯,我用兩年工夫,做的就是這件事。”陸漸激動起來,大聲說道:“東島是令尊一生心血所聚,你怎麽能說散就散?”

“一生心血?”谷縝搖了搖頭,“其實都是他看不開。三百年前,東島就不曾有,後來是有了,卻多出許多恩怨仇殺。這東島還在一日,東島、西城就不免紛爭,這又是何苦來哉?”

陸漸道:“你我二人活著,怎會有什麽紛爭?”谷縝笑了笑,淡淡地道:“倘若你我都死了呢?”陸漸一怔,不禁默然。谷縝微微一笑,說道:“東島的人想要報復,不過打著東島的招牌逼我就範,如今我走了,招牌也砸了,他們力量小無可小,這報復的心自也沒了。”說到這裏,他不覺輕輕嘆了口氣,“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吧!”

一時間,兄弟二人目視蒼茫大海,許久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又過幾日,將至塘沽,是夜谷縝設下豐盛筵席,秦知味親自掌勺,佳肴美味,妙不可言。酒喝了一壇又一壇,姚晴一時歡喜,也喝了不少,竟與谷縝反串著唱起《西廂》,姚晴扮張生,施妙妙扮紅娘,崔鶯鶯卻是谷縝。姚晴唱得英姿颯爽,不讓須眉,著實可圈可點,到了谷縝時,只見他捏著蘭花指,妖嬈唱道:“懨懨瘦損,早是傷神,那值殘春。羅衣寬褪,能消幾度黃昏?風裊篆煙不卷簾,雨打梨花深閉門……”

他原本俊美,此時刻意扭捏,手揮目送,真個神意嬌媚,更勝女郎,在座眾人無不絕倒。姚晴笑倒在陸漸身上,捂著肚子直叫“哎喲,陸漸救我,哎喲,陸漸救我”,哪兒還有力氣再往下唱。

這麽胡鬧了一晚,次日清晨,海船靠岸。谷縝將眾人送到岸上,笑嘻嘻望著姚晴道:“大美人兒,這大嫂二字麽,我是決然不叫。但你新婚大喜,我因故未能來賀,實在有點兒抱歉,為表歉意,我送你一樣物事可好?”

姚晴將白生生的纖手一攤,笑道:“好啊,拿來。”谷縝將手一伸,從施妙妙手裏接過一個數尺見方的白玉匣子,送到姚晴手裏,姚晴接過,大不客氣,展開一看,失聲叫道:“財神指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