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劣小子欠債逃家(第4/9頁)

然後將家小搬來,卻也簡單得很.一妻一子,還有認作女兒的楊小姑娘靜儀,一個年逾四旬的中年仆人,還有個十二三歲的使女,這便是張中元一家了。

他的行蹤必須十分隱秘,以免權傾天下的和相國,因楊家幼女的失蹤而查緝出來。

故此,他沒有工夫分身到江陵去將生判官沈鑒的結果告訴給沈鑒的妻子。這一樁憾事直拖到半年後,他更無法完成,因為這時他必須遵守諾言,把一雙眼珠挖下來,遣人送給修羅扇秦宣真。

從此之後,本以神眼馳名於江湖的張中元,竟然變成道道地地的瞎子。差幸他一身武功,反應特靈。不消多久,便能靠一支鑌鐵杖,行走無礙。

當他的眼珠送去不久之後,忽然有了田產,而且是在他這個小村左近的良田,居然有近百畝之多。

這些因產當然是修羅扇秦宣真送給他的。

於是神眼張中元便搖身一變,而成為本村唯一的地主。這小村落從此也定名為張村。

關於斷腸鏢這件轟傳天下的大案,過了數年,已漸漸被人們淡忘。

可是在五年後修羅扇秦宣真宣布金盆洗手,從江湖退隱之時,又給人們記起來,暗中在猜疑那斷腸鏢究竟落在何處?

因為昔年秦宣真曾經說過,他終將要得到這斷腸鏢,得到之日,便大宴天下豪傑,共賞此寶。

十五年後的江陵,繁華如昔,可是不管是在飛檐高楹或是茅篷陋巷之中,多少人事變化,卻不是從外表可以看出來的。

往往門庭依舊而人面已非,或者樓空人去,只剩下舊遊飛燕,呢喃梁上。

生判官沈鑒自一去便無蹤,遺下嬌妻愛兒,在這江陵城中,匆匆也就過了十五年之久。

那位本是嬌媚可人的沈夫人,只因沈鑒當日原來準備在城南近江一處好風景之地,營建房子,故此在城中北關處先賃下一棟兩進的小房子,剛剛住了年余,便因斷腸鏢之事而匆忙地走了。

十五年下來,生判官沈鑒那一點本已不多的積蓄早就花光。晚後這五年,還是全仗沈夫人盡日十指辛勞,做些針線活計貼補家用,這樣才勉強在除了母子兩口口糧之外,還能夠支付房租。

沈夫人無論如何也不肯搬走,她固執地保留著這幢舊居房子,這樣或許有那麽一天,生判官沈鑒忽然歸來時,不必左查右詢,徑直便可以回到家裏。

可是家裏人口太簡單,尤其是兒子沈雁飛自幼太以頑劣,人雖長得聰明不過,讀書時差不多過目成誦。但書塾的老師,後來卻都拒絕這個高足。

只因這沈雁飛不但因家貧而束修較少,而且特別是頑劣不馴,整日搗蛋,無論怎樣打罵都不怕,結果鬧得沒有書塾肯讓他上學。

他卻毫不在意,得其所哉地盡日遊蕩。

沈夫人面慈心軟,一瞧見他那閃耀著如父親沈鑒一般倔強固執的光芒,她便連半句也罵不出。

十五年的光陰,把沈夫人的心力都熬盡了。

不單是生活上的重壓,使她勞瘁,更多的是那刻骨的愛情,無期的相思和盼望,竟教這位美麗的婦人,樵悴蒼老得有如五旬以上的老婦。

日光已斜,曬到小廊柱上。她幽幽嘆口氣,把手中針線放下。

屋子裏一片寂靜,不知那年已十六的沈雁飛又溜到哪兒去了。

她估料他大概要在天黑齊時才會回來,便站起身,攏攏灰白了的鬢發,找條舊得已經褪色的青巾,裹在頭上。

她大概是坐得太久了,因此有點兒蹣跚地走出屋門,剛剛將大門鎖上,忽然一個清朗的聲音叫了一聲,一人便已沖到門前。

這人中等身材,卻顯得結實之極,一身衣服雖然破舊,甚是整齊。

她轉過身軀,深深瞥那人一眼,然後道:“雁兒你好生守著門戶。”

那人敢情便是沈雁飛,只見他那略嫌瘦削但卻英氣勃勃的臉上一片酡紅,分明是喝了酒。

他忿慍地道:“你天天去這一趟,算是什麽意思呢?回來時總是上氣不接下氣,快要死掉的模樣。”

尖刻的語句,似乎刺傷了母親的心,她避開他那威嚇的眼光及撲人的酒氣,柔聲地緩緩道:“你又喝了酒,快進去躺一會兒吧,娘會很快便回來的,我答應你……”

沈雁飛余怒未息地哼一聲,砰地一腳踢開大門,卻沒有進去,反倒走回她面前,揮舞著拳頭道:“他若真個有一天回來,我可不管什麽父親,準要先揍他一頓。”

他歇一下,提高聲音叫道:“你去,快去,到那山頭去張望痛哭,我理你才怪哩。”

他隨即忿忿地沖入屋子去,沈夫人惘然邁步,一徑走出北門。

“可憐的孩子,今天不知受了什麽閑氣,又去喝酒。”她有點兒淩亂地想,忽然記起去年有過一次,兒子喝了酒回來,大發脾氣,臨到半夜悄悄溜出去,把一個姓李的一條大水牛給紮死,鬧出好大的事,後來還是她把僅余的幾件首飾拿出來作賠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