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輪回毒陣巧出關

綠楊影裏,半角酒旗招展,是一間設備簡陋的茅店。但因地當長江左岸,毗鄰宜昌城垣,故爾帆檣往來,商賈輻輳,這片茅店呈現異樣繁榮。

這時,在這茅店的飯堂裏,臨窗一角,坐著一個身材魁梧,但卻形容枯槁的漢子。此人武士裝束,旁置一個行囊,腰佩一口短刀,據案獨坐,默然旁視,在隔窗透過的夕陽余暉中,映照著他面籠菜色,雙目無神,臉上青筋隱隱,嘴裏不住吞吐口水,若不勝其饞涎欲滴。

正當此時,店外進來一位折扇儒巾的書生,因為飯堂裏再無虛席,只有這武士對面一副座頭空著,略一環視之下,便直接踱過對面坐下。

儒生坐定之後,似未注意其他,便點了兩樣菜肴,一客飯食。片刻間小二把飯菜端上,儒生取起竹筷,無意間一擡目,便發現那壯士的神倩,剛剛瞥見,那壯士已離座走過來,在他對面空位坐下,卻一言不發,雙目灼灼,瞪視他桌上的飯菜。

彼此雖然都是男人,沒有什麽可以害羞的。但這等情形,不免令人覺得奇怪不安,因而吃了口飯菜便吃不下去。

書生把飯碗放下來,眼睛一擡,正要開口。

對面那人驀然伸手把那碗飯取起來,細細向碗中注視。然後再把他手中筷子取過來,開始扒入口中。

那讀書人瞠目結舌,競忘了問他,卻見那人似乎饑餓難當,一下子把那碗飯和兩碟小菜都送入肚中。

這人動作雖然奇怪,但因那讀書相公沒有發話做聲,因此飯館中竟沒有人注意。

桌上已空空如也,那人撫腹長時口氣,看來離飽尚遠。

書生微笑道:“尊駕舉動實在令人詫異,但不要緊,且讓我做個小東,老兄不妨盡情吃個飽。”

那人搖搖頭,道:“我雖未飽,但已不能再吃,相公貴姓大名?”

“我姓金名瑞,尚未清教老兄……”

“在下馮居,今日實在多謝金相公一飯之恩。”

金瑞道:“馮兄你既然未飽,何妨再與我一道進食?莫看我是個窮酸秀才,一頓飯還不在乎呢。”

馮居滿懷心事地嘆口氣,搖頭道:“金相公盛意心領,在下決不能再動筷。”說罷便要離座,金瑞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道:“別忙,別忙,就算不能再吃,也不須如此匆促,喝杯茶如何?”

他一面說,一面執壺替他斟滿一杯熱茶。馮居仍然搖頭,卻伸手取起金瑞剛才喝剩的半杯冷茶,一飲而盡。

金瑞被他弄得莫名其妙,道:“你這是怎麽一回事?”

馮居起身抱拳稱謝,然後轉身走出去。

金瑞自個兒笑一笑,便招呼堂倌再來飯菜。

等了片刻,飯菜尚未端來,門外忽然有人叫道:“金相公,請出來說句話。”

金瑞擡目一瞥,正是那莫名其妙的馮居,想了一想,便走出去。

馮居道:“抱歉得很,你這一頓飯被我屢次打擾,在下實感不安。”

金瑞道:“些須小事,不要介懷。馮兄如果尚有興致,何妨再吃一次?”

馮居道:“我已注定活活要被餓死,再吃飽些也不中用,這兒的帳我已會過,你老請另找別的地方再吃吧!”

金瑞面色一怔道:“馮兄別開玩笑。”他笑容滿面時並無異處,但此刻面色一正,登時流露出一種威嚴氣度,令人震懾得不敢仰視。

馮居已被他那種尊嚴所攝,呐呐道:“在下不是開玩笑,這兒的飯你吃不得。”

金瑞道:“清說出道理來。”

馮居道:“在下實在說不得,不但說不得,連此時多說了幾句,也許已替你招來災禍。你老請了,千萬相信在下之言,到別處才再進食。”

他說完之後,拔頭便走,健步如飛,晃眼已穿過幾條街道,這才緩下腳步,長長嘆口氣繼續向前走。

忽聽耳邊有人道:“馮兄這是上哪兒去?”

馮居扭頭一看,只見那金相公就在身後,相距不過兩尺。不由得怔一怔,道:“金相公你竟然是武林中人,在下失敬了。”

他索性又停住腳步,又道:“在下也曾學過多年功夫,最近在宜昌地面已混出一點兒聲名,但有什麽用呢?天下武林中現在還有誰敢惹上玄陰教。”

“哦,你說玄陰教麽?是不是碧雞山鬼母冷阿所創的玄陰教?”

馮居吃驚地左右顧視,但見雖有行人,卻離得甚遠,不會聽到他們的說話,這才悄悄道:“你老別再說了,我雖不怕,但你老可受不了。”

金瑞微曬道:“玄陰教如今勢力居然如此龐大,記得三年前襄陽紅心鋪劍神石軒中和東海碧螺島主於叔初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劍會舉行時,玄陰教哪有今日的氣焰。”

馮居面上不覺流露出興奮神往之色,道:“啊,金相公你也曾在襄陽紅心鋪參觀那場劍會麽?那位石大俠是何等豪氣?他的劍術真是天下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