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得忠仆石屋遇怪事

山坡上突然傳來一聲佛號,聲音甚是柔和,說不盡的慈祥可親。趙羽飛心靈一震,擡頭望去。

但見一個黃衣老僧,站在邊緣處,隱隱約約還可見到不少僧人,肅立在後面。這個老僧雖然慈祥,但古拙的面色,卻有一種莊嚴的,湛澈的神情。

他手中扶著一根白玉禪杖,高大的身軀,微向前俯,望著底下的青年人。

趙羽飛雙膝跪倒,道:“叩見師伯。”

黃衣老僧道:“羽飛,我不打算向你說教,只要你平心靜氣地想一想,但我要提醒你的,便是人間濁世,特殊異態,遭遇各有不同,其中有淒涼,有悲壯,有夭折,也有福壽兼全,有俠義壯烈,也有山寺學怫,你將何從何舍,不妨慢慢的想。”

趙羽飛嘆息一聲,道:“弟子謹遵法旨。”

黃衣老僧又道:“水仙宮之事,目前告一段落,這半年之內,你可赴杭州西湖居住,於、吳二女,亦在那兒,她們將接到我的通知,不許打擾取鬧於你。此間其他之事,我自會妥善收拾安排。你在西湖隱居半年期滿,便可任意所之,本門中人,都不許幹預你。”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我們想知道你半年之後,對未來作何打算,現在,你上來吧,尤姑娘身後之事,不須掛念。”

趙羽飛惘然回頭,向尤麗君深深地注目最後一瞥,這才踏著陽光,走上山坡。他的身軀挺得筆直,似乎那震撼江湖的豪情俠概,仍然沒有被銷磨盡。

西湖上的春遊仕女絡繹不絕,湖上畫訪如梭,空歌處處。但這一座舉世無雙的名湖,仍然是那麽寧恬幽談,滿眼皆是靜溫得如詩如畫的景色。

趙羽飛在這著名的靈隱寺中,已住了三個月之久。說得確實一點兒的話,他不是住在寺中,而是住在寺外。

靈隱寺的和尚,雇工在寺後一塊高地上,蓋搭了一間半木半石的屋子給他居住。因為趙羽飛在寺中住了幾天,顯得非常的沮喪不安,所以和尚們給他出了這麽一個主意。在那定名為木石小築的屋子中,趙羽飛可以整整幾天看不見人。

寺裏的和尚們,每隔三兩天,就給他送些日用品,最重要的還是幹糧,因為趙羽飛時時懶得動手做飯,而他又不喜歡有人來打擾他,所以不能另外派人去為他燒飯。

這一天,兩個和尚走出寺後門,覓路上山,轉了兩轉,就到了平崖上的木石小築。

這兩個和尚一個是中等身材,眉清目秀,看來很是聰明,年紀約在三、四旬之間。另一個長得黑黑胖胖,約是二十歲的年紀,鼻塌眼細,兩耳招風,長相既不顯明,又甚醜陋。

那個清秀和尚舉手扣門,發出啄剝之聲,在這寂寂空山之中,份外清脆悅耳。

門內傳出懶散的一聲:“誰呀?”

和尚道:“貧僧凈水,奉了大師之命,有事與趙施主商量。”

門內的人漫嗯一聲,道:“請進吧!”

凈水推門而入,但見這間原本布置得清淡幽雅的屋子裏,相當淩亂,到處都似乎帶一點兒灰塵。

這在塵囂不到的山中,可真不易見到,普通十天。八天打掃一次的話,也絕不會有這等情狀。

因此可見得這間木石小築之內,最少也有幾個月沒人打掃整理了。

窗邊站著一個人,身上的衣服雖然皺亂,頭發不整,湖子滿面。可是,他只是那麽站著,仍然有一種脫俗的氣度。

這個年輕人就是趙羽飛了,他的目光從窗外收回來,投向入屋的和尚面上,沒有一點表情,只是那麽淡漠地望著對方。

凈水合十道:“打擾施主了。”

趙羽飛道:“不要緊。”

凈水微微一笑,心想這個年輕人.倒也奇怪,看來當直像是四大皆空的樣子,居然並不動問自己的來意。

既然如此,何不索性削發投入空門。

當下緩緩道:“麓大師特地命貧僧帶了一個人來,可供施主使喚打雜之用,如果趙施主願意留下他,貧僧就叫他進來。”

趙羽飛這時已看見站在門口的那個又黑又胖的醜僧,打量了一陣,凈水故意不做聲。

直到看見他雙眉皺起,心中不禁一笑,忖道:“他果然不喜歡那家夥,我早就對麓大師說過,這笨頭笨腦的人,何必帶來。”

於是說道:“假如趙施主不喜歡他,貧僧回去另外再找一個給你。”

趙羽飛搖搖頭,道:“不是喜歡與否的問題,而是奇怪麓大師為何這麽做?我早已表示得很清楚,我喜歡獨自靜靜地住上一段日子。”

凈水心中叫聲慚愧,因為他完全猜錯了還不說,而且麓大師吩咐過的話,這刻果然派上了用場。

他道:“麓大師說,你這話是三個月前,初來之時的心境,現在已有了改變。”

趙羽飛微訝道:“哦,我自己還不曉得,這倒有點兒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