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爐邊清談(第2/13頁)

如煙在頭前帶路,向後進走去。

走入後進,羅、楊二人一瞧屋子的分布和格式,便曉得大部份的房屋都用來貯放東西,只有很少的幾間被人居住使用。他們步入一座院落,但見一排三個寬敞明亮的房間,裏面都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瓷器。

楊師道搖搖頭,道:“天啊!竟有這麽多的瓷器,有許多我連名稱也叫不出呢!”

羅廷玉道:“這話不足為奇,自伏義神農之際,便有陶器。瓷器始於漢而盛於唐,至本朝而大備,名式之多,難以遍知。陶瓷制品除了實用及裝飾之外,連樂器亦有用陶瓷的……”

如煙接口道:“不錯,這兒有一支瓷蕭,瑩白美觀,式樣精美。”

羅廷玉道:“瓷蕭罕見得很,這是因為音調難正,往往三數百支之中,找不到一兩支合調的。現下世間所存者,多是宋代德化窯古物,雖是不合調,仍然極是珍貴呢!”

章如煙陪他們一道入室,因為談到了瓷蕭,所以她走到架上把這支瓷蕭取來。

羅廷玉接過略一審視,便道:“不錯,果然是前宋古物。假使合調的話,其聲之淒朗,遠在竹蕭之上。”他把瓷蕭遞給楊師道,又道:“師道,你一試便知啦!”

楊師道接過,試一吹弄,果然淒朗動聽,透人心肺。他吹了一個短調,便停歇了說道:“這一支合調,果然遠勝竹器。”

如煙嘆口氣,道:“我一向以為這支瓷蕭只是觀賞之物,殊不知竟是蕭中珍品。可見得雖是稀世之珍,如若不遇識貨之人,也只有埋沒不彰了。”

羅廷玉道:“此所以古人說: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這就是由於罕得有伯樂這種識馬之人,所以千裏馬雖是極堪珍愛,卻也只好和凡馬一同埋沒了。推面廣之,人與物亦莫不如此。”

這一連三間房子裏,各種陶瓷品類,多得使人眼花繚亂。除了瓷質精品,還有磚瓦以及形式古樸的各種“明器”。所謂明器,便是漢代陵墓中殉葬之物,包括飲食之器,樂用之器,以備死者在陰間生活之用。那些磚瓦,俱是秦漢古物,其中有些是曠磚,乃是古代建造墓曠及隧道所用。

羅廷玉先略略瀏覽過所有的藏品,便道:“此處收藏精品之多,簡直教人難以置信。單單是這些珍貴的瓷器,其價值已足以富甲天下了!”

楊師道駭然道:“竟是如此的珍貴麽?只不知如煙姑娘如何搜集得這許多珍品?”

如煙淡淡道:“這些珍品不是我的,我只不過天性喜愛這些美觀珍奇之物,自願勤加拂拭,不令毀損。所以人家都放心存放在這兒。”

她取過紙筆,又道:“羅先生能不能把一些特別珍貴的名稱來歷說出來?我打算抄錄下來,編列一冊,以備日後查考。”

羅廷玉道:“當然可以,但你最好準備搬動一下,把這許多陶瓷按朝代分類,各貯一處。不過這一來,恐怕要費不少時間,一兩天絕對弄不好。”

如煙笑道:“不要緊,能做多少就做多少,現在我還是想請羅先生先把珍貴一些的指出來。我已制有標簽,你說一件,我就抄下來,把標簽系上,以後我自己慢慢的整理排列。”

羅廷玉也贊同這個方法,當下開始工作。他就近指一指架上的十多枚瓷印,道:“這當中自以元末會稽王冕的花乳石印為最珍貴,你們看看,這一枚便是了,不但澄明光潤,而且質溫色雅,筆意得以盡情發揮。比之其余昌化、壽山以及仿古銅章,都要佳勝一壽。”他評論之時,如煙已寫好標簽,簽末是鋼絲,很容易就系在印上。

羅廷玉接著□起一個硯滴,道:“這是南唐故珍,名為金蟾蜍硯滴,價值不菲。請看腹下有銘篆,分別銘於足心頷下及腹旁腹下。”

楊師道伸頭來瞧,念道:“舍月窟,伏□幾,為我用,貯清□。端漢石,澄心紙,陳元氏,毛錐子。同列無嘩聽驅使,微吾潤澤烏用汝?”

如煙笑道:“有意思得很,這叫做自我標榜。不過最後的一句也很有道理。”

所謂硯滴,就是讀書人用來盛水,磨墨書寫時,滴些水在硯中。這種器皿,各種式樣俱有,總以小巧玲瓏為主。這個金蟾蜍硯滴腹篆銘的最末一句,便是說其余什麽端溪硯澄心堂紙陳元氏筆等物,假如沒有我吐水潤澤磨成墨汁,主人便不能使用它們了。

此所以如煙笑它自我標榜,她一面說,一面已注好朝代及名稱,把標簽系上。

羅廷玉□起一個白碗,以指輕彈碗身,發出清雅之聲。這才道:“這是唐代著名的大邑瓷碗,彌足珍貴。出自蜀邛洲大邑,詩聖杜甫曾有詩雲:大邑燒瓷輕且堅,扣如哀玉錦城傳,君家白碗勝霜雪,急送茆齋亦可憐。”

如煙、師道兩人,都恍然地哦了一聲。如煙道:“這詩我也讀過,卻不曉得這個白碗就是大邑瓷碗。”師道沒說話,但他哦的一聲,也是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