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高人(第2/3頁)

何安下站住,段遠晨也想留下,被仆人推搡出去。屋門閉上,高人說留何安下吃頓飯,特意強調是“米飯”。

高人:“米是最普遍的糧食,但真正可稱為米的米,自古卻只產在一塊方圓不過五畝的地裏,皇族特供。唐朝皇帝曾將此米種賞給日本使節,現今中國已經沒有這種米了。”

何安下一驚,想起暗柳生給自己吃過的米,問:“你能吃上這種米?”

高人:“日本官員是將這種米作為禮物,送給中國官員的。中國官員送給了我,還剩一斤,願與你分享。唉,中日開戰後,就再也吃不到這種米了。”

米飯端上,有荷花之香,看著這種兩端長長尖尖的米,想起被沈西坡囚禁兇宅的日子,何安下不由惘然。

配菜,是一盤粉嫩的肉,前所未有的口感。高人說那還是米,將日本大米磨成面,以山西涼粉的做法制成。口味一雜,便享受不到米的真味,因此,要以米配米。

高人:“好,現在不說話了。”

兩人專心吃米。飯後高人問明何安下是自己上山的,與山中眾人都無瓜葛,道:“你的氣色與動作,說明是練武人。願不願做我的護院,一月三十塊大洋。”

高人樹大招風,一年裏連續遭竊,損失了兩個宋代花瓶、五個明代宣德爐、一批清代扇面,他料定是山中修行者幹的。

何安下想三年後方能下山,高人生活質量頗高,跟著他總比住山洞好,便答應了。高人立刻開出銀票,“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先預支三個月薪水,九十塊大洋,你露一手功夫,就可以拿走。”

何安下拿起銀票,開始撕銀票的邊。他撕得很慢,撕下的紙條細如白線。高人哭笑不得,“這算什麽功夫?”

屋頂響起一個聲音:“你懂什麽?他撕紙的穩定性和準確性,用於比武,就太可怕了。”

何安下擡頭,見一個蒙面黑衣人縮在大梁上。高人厲聲道:“你是誰?怎麽進來的?”

那人並不回答,房梁上垂下了一道白,落於地面“嘩嘩”作響,竟是兩端長長尖尖的日本米,瞬間撒了五六斤之多。

高人大怒,“我說一百斤米怎麽吃得那麽快呢!原來是你偷啦!”

那人翻落,腳踩大米上,發出“嘎吱”聲響,贊道:“能發出骨頭斷裂聲,真是好大米。”

高人怒吼:“別糟蹋東西!”咒罵不休。

那人笑道,“您也不想想,用骨頭斷裂聲形容大米——常人用得出這個詞麽?二十年來,我經常聽到這種聲音,每打一個人,就會聽到。”

高人登時住了嘴,但用眼神示意何安下動手。何安下將銀票收入懷中,向蒙面人抱拳,“實在抱歉,我受雇於人。”

那人抱拳回禮,“沒關系,比武是樂事。我在他家偷了一年東西,今天現身,全因看到高手被俗人奚落,實在受不了。”說完,一拳直直打來。

此拳簡單明了,極易招架。何安下順手在他小臂上一搭,正要將其牽引,卻感到生出一股大力,直要將自己掀翻。

何安下放緩手勁,那人小臂卻頂著自己掌根,又一股力量掀上來。這股力量比上一股急,一下便傳到了後腰上,如果再進一寸,必會跌出。

何安下將腰一空,整個人壓在那人小臂上。那人疾退兩步,拳頭降低,後背如貓撲食般圓起。

何安下腦海裏浮現出查老板長槍挑轎車的身姿,道:“內含槍意——形意拳。”

那人笑了,“我剛才差一寸就破了你的重心,你卻先放棄重心——真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招非常精美,就像漢代的雕花玉佩。”

高人驚叫:“你還偷了我的玉佩!”

那人瞥了一眼,無奈地說:“我倆在談高級的東西,你能不能閉嘴?”

高人沖何安下大喊:“殺了他!殺了他!”

何安下兩眼空洞地看著高人。高人又叫了兩聲,便不叫了,因為兩人目光都冷下來,令他感到生命危險。他咳了一聲,溫和地說:“你倆算是打完了麽?唉,隔行如隔山,真是搞不懂你們這幫練武術的。”

何安下:“隔行如隔山,我真搞不懂,那些政府大員個個都是人精,怎麽會受你這種人糊弄?”

高人嘿嘿笑了,“他們不是被我糊弄,而是被他們自己糊弄。一個人有了貪念,就不可能再有智商。”

蒙面人與何安下對視一眼,均覺得高人說的很有道理。高人善於察言觀色,抓住了自己受尊重的時機,爽朗大笑,對蒙面人說:“以你的武功,殺了我,取走全部收藏,是很容易的事,為什麽一年來拿得這麽少?”

蒙面人啞然,半晌後說:“我只拿精品。”

高人幹笑兩聲,“盜亦有道!很好!何安下,你以後的職責就是防備除了他之外的竊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