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自嘆自感乃垂頭

回到修行聚居區,大癡法師發現飛機轟炸留下的大坑,何安下告訴他,當時炸炮與子彈都像長了眼睛,落進草叢樹林,沒有傷一個人毀一座樓,問:“難道屈原的《九歌》真有令槍炮改向的法力?”

大癡:“古人不可測度,但你描述的高人,沒有這麽大本事。”粗喘一口氣,兩眼放大,直愣愣盯著前方。前方是黑茫茫叢林,垂著稀薄霧氣。

許久,大癡眯起眼,轉向燈火輝煌的雀樓。雀樓頂部屋脊立著只銅鶴,被燈火勾出道紅邊,它是曹操招攬天下智士的標志。

大癡胸腔鳴響,兩手“啪啪”拍了三下,“山中另有高人,是他令炸彈、子彈改向的。他的法力之大,才真是到了佛境。你想見見麽?”

何安下點點頭,大癡一跳,由土地到了一條碎石路上,長袖飄飄,竟是向雀樓而去。難道法力等佛之人,混跡在煙花柳巷?

雀樓的姑娘們近日引進了歐洲橋牌,修行者上樓玩都穿著西裝。

中國的服裝是長袍大袖,衣料為柔軟紗綢,身上輕了分量,手拿撲克牌便顯得窩囊,所以要玩有重量感的麻將。西裝布料堅挺,紙牌便顯得輕靈,構成輕重對比。

這個世界需要輕重緩急。

橋牌室擺四五座台球桌,如碧綠小湖,進口的外國原裝,桌面綠絨布色調極為純正。穿西裝的修行者們坐在桌邊,靜穆地打著橋牌。雀樓姑娘隔三岔五地坐在他們中間,均一臉賢惠,無聲無息。

何安下心道:西方牌局和大吵大鬧的中國牌局如此不同。

大癡選一桌坐下,斜眼看著旁邊一人,冷冷道:“你不會玩,讓給我吧。”

那是位大眼肥腮的壯漢,披散的長發油亮厚密,上套一個束發的鎦金箍。他轉向大癡,紳士氣質轉成了土匪相,“你把話再說一遍!”

大癡點頭,又說了一遍。壯漢太陽穴起了青筋,伸手擰住大癡衣領,便要一個耳光抽下。

但他的手就此停在空中,因為聽到自己頭上的鎦金箍“哢”的響了一聲。

鎦金箍裂了道縫。

大癡道:“你三十七歲在河南信陽毒死了一戶人家,劫走三十根金條。你的頭上玩意用了幾兩?”

“啷”的一聲,鎦金箍落地,餅幹般碎成數段。

壯漢眼角泛紅,大癡冷笑一聲,“你的拳頭曾打死過兩個人,都是一擊打裂胸骨,力量不可謂不大。但我能讓金箍斷裂,也能斷了你每根骨頭。”

壯漢額頭淌下一顆汗,看向身邊陪坐的姑娘。姑娘眼瞳如墨,正是氣血最旺盛、心靈最單純的年齡,也許剛才她對壯漢有著好感。

壯漢轉向大癡,兩眼發出獸性的光芒,道一聲:“我不信。”一記耳光抽在了大癡的臉上。

大癡左臉現出五個清晰指印。

壯漢兩眼起了驚人變化,蜥蜴般一只眼看左一只眼看右,他保持抽耳光的姿勢,僵在當場。

打橋牌要喝紅酒抽雪茄,大癡從桌上取過一盒點雪茄的長柄火柴,抽出一根,“哢”的一聲折斷。壯漢身上同時“哢”的一聲響,似乎被折斷了左腿骨,一下跪倒。

大癡又抽出根火柴,掰斷,壯漢右腿一軟,整個人滾在地上。

眾人嚇得不敢做聲,看著大癡一根根掰火柴。壯漢開始還狂叫兩聲,很快便不省人事,只是隨著火柴裂斷聲,身上“哢哢”響著。

掰了十余根火柴,大癡擡手撫摩紅腫左臉,向姑娘道:“給我發牌,我想玩一局。”轉向圍觀眾人,“都坐下吧。”

無人敢動。大癡取了盒新火柴,整盒倒在桌面上,“要手要腳的人,就玩牌。”眾人忙擁過來,坐滿桌邊。

發牌姑娘哆嗦一下,將撲克牌扔了過來。撲克牌貼絨布滑行,快到大癡面前時,突然一翻,立了起來。

撲克牌厚度僅一線,穩穩立著,忽有裂紋。眾人看到,仿佛有柄空氣的刀,將牌縱切三下,橫切四下。

撲克牌倒下,分成十二塊。大癡拈起一塊,是規整的正方形,似乎刀切前經過了仔細測量。何安下以為大癡又施法力,大癡卻說:“是誰施的法力?站出來!”

眾人紛紛搖手,表示不是自己所為。大癡掃視,見屋角四五個沏茶倒水的老媽子,窗邊掛三個鳥籠,樓梯口臥一條癩皮老狗。

大癡:“不相幹的人,都走了吧。”

如同赦令,眾人逃命般出門,霎時幹凈。

大癡向何安下使個眼色,示意何安下坐到自己身旁。何安下坐好,大癡低聲道:“我這次下山,要以神通力拯救世人,原要選你做第一個弟子。我現在要結一個手印,代表著佛法自古以來的傳承。結此手印,那位法力等佛的人不能不現身。看好了。”

兩無名指、兩小指在掌中交叉,兩大拇指左押右,撚在兩無名指、兩小指甲上,兩中指、兩食指豎立直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