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婕妤春怨

四大醜女自師父死後,一直氣憤難平,想要殺人報仇。地母夫人派人諭示她們不得妄自行動,要待諸事齊備,再共圖大計。醜女們雖然不情願,但見識過玉扇門的本事,也知道單靠自己四人是無法遂願的,於是只好坐等。

張文放也一直不敢胡亂行走,生怕太平公主的人將他捉去。無聊之際,四醜女便來和他閑談史事掌故,學書學畫。這些醜女們和他朝夕相處,竟然萌生了愛意。只是醜女們容貌醜陋,無法施展媚惑之術,又拙於言辭,不知道用什麽方法表達這“東鄰窺宋”之情。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張文放心中卻絲毫沒有這個念頭。這一日,張文放有一支細毫畫筆落在醜女房中,想要取回,正要叩門時,忽聽裏面金嫫母的聲音說道:“我們幾個情同親姐妹一般,不可因張郎失了和氣,依我看,讓他一起娶了我們四個人好了。”

張文放大吃一驚,忙停住了正要敲門的手掌,只聽鐵孟光拍手叫好道:“太好了,原先師父不讓我們談婚論嫁,我也覺得有些不好,只是沒敢說。但現在師父廢除了這一規矩,我又發愁了。”

銀無鹽笑道:“你愁什麽?怕沒人娶你嗎?”

鐵孟光說道:“不是,不是,聽說成婚之後,就要跟著男人過,那就不能和師姐們天天在一起了。我心下很是不情願,覺得還不如不婚不嫁好。但我們師姐妹中,只要有一個人婚嫁了,四人就不能在一起了,想想真發愁。如今師姐說得太好了,我們都嫁給那個張文放,豈不照樣可以在一起了。”

銅東施也十分贊同:“婚姻中有妻、妾之分,大師姐就當正妻,我們當妾好了。”

金嫫母卻推辭道:“我們師姐妹哪裏還分這個。我那天正好聽張郎講一段古文說:‘昔舜不告而娶,婚禮蓋闕,故‘堯典’以厘降二女為文,不殊嫡媵’……”

鐵孟光打斷她的話說:“師姐越來越文縐縐的了,你就直說是啥意思,俺聽不懂。”

“就是說舜當年娶了娥皇、女英兩姐妹,都是正妻,不分妻和妾的,我們為什麽不能也這樣?”金嫫母略帶羞澀地說。

銀無鹽也喜道:“確實如此,哎,你們說張郎給師姐講這段故事,是不是也有想娶我們師姐妹之意?”

張文放聽了,差點沒暈過去,那天閑著沒事,正翻《晉書》,不想金嫫母恰巧前來,搭訕聊天,於是就講了這一段文字,哪知言者無意,聽者有心。

金嫫母卻嘆氣道:“我覺得很難說啊。我們四人容貌醜陋,自古未見好德如好色者,張郎又是風流俊雅,有多少美女貴婦都喜歡得不得了!他哪會看得上咱們?”

鐵孟光怒道:“容貌有什麽關系!真是奇怪,為什麽我這樣子就叫醜,別人那樣子就叫美?我看有些美人兒,膚柔骨脆,和紙糊面塑的一樣,不耐風雨,多生疾病,有什麽好?”

銅東施卻說:“也是有用處的,像我們這樣的,給張郎生下孩兒,只要像了我們,也會容貌醜陋,要是男孩還好些,女孩……”

鐵孟光道:“小孩哪裏會只隨我們醜陋的地方,讓她的腰身和銅師姐一樣苗條,胸脯和屁股如我一樣豐滿,眉眼就隨他爹好了,不也是個漂亮女孩?”

眾人哄笑,金嫫母說:“你以為我們四人嫁了張郎,小孩兒就是我們四人一起生的嗎?”

鐵孟光確實不大懂小孩是怎麽生法,一時間露了怯,不敢再辯駁。

窗外的張文放聽了,卻越聽越是心驚。雖然這些日子裏,醜女們對他挺好的,但張文放一向風流自賞,哪裏會心甘情願和這些醜女們相伴一生。當下打定了主意,還是逃走為好。

此夜正是上元佳節,街上金吾不禁,玉漏不催,士女雲集,摩肩接踵。正好趁人多混雜之時,逃出城去好了。

主意已定,張文放匆匆收拾了一下行囊,悄悄地離開了這座名為籌筆館的小院。只見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掛在樹上的華燈多姿多彩,令人目不睱接。他本是喜歡熱鬧之人,悶了這許多時日,此番出來,大感心懷舒暢,一時間竟忘了自己還是被公主緝拿的人犯。

不知不覺,就隨著人流來到了大慈恩寺前,只見此處紮起一座“大鰲山”,上面花燈璀璨,有蓮花燈、金魚燈、仙鶴燈、龍虎燈、百果燈、元寶燈……更有各色焰火,彩光四濺,花雨繽紛,看得張文放目眩神迷。

正看得入神,忽覺有人伸手按在他的肩頭。張文放扭頭一看,嚇得三魂走了兩魂,這女子眉粗眼大,正是太平公主的親信阿榕。

曲江池的北面,太平公主新建了一處恢宏壯麗的佛殿,供奉著一尊十丈高的金身巨佛。太平公主緩步走了進來,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張文放,卻沒有說話。轉頭注視了一下佛前的海燈,說道:“這佛前的燈也太寒磣了,明個兒換成八十八斤油、三斤燈草的,在佛前做善事,莫要吝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