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十九章 北燕惠王(第2/4頁)

蕭平章目光柔軟地看了他半晌,終於抿住唇角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頂。

巡防營及時阻止關外馬場襲擊北燕使團,怎麽都算大功一件。孫統領心下得意,連夜叫師爺擬了奏本,將事情始末呈報給內閣,荀白水為了撇清不敢耽擱,又立即轉奏入養居殿。

竟然有人膽敢如此蔑視王法,在金陵天子之地做出這樣的事情,蕭歆自然怒不可遏,立即詔命內閣嚴查嚴懲,並調飛山營立赴關外封鎖這七大馬場。

其實按蕭平章最初的想法,雖然借著北燕和談的機會,朝廷自設馬場革新馬政勢在必行,但這終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大梁數十年馬政還算平穩,前線供給也基本合規,各大馬場原有的格局並沒有出現難以修補的弊端,完全不到直接廢棄的程度。舊制與新政之間如何平衡銜接,各大馬場的現狀如何兼顧,一直都是下一步想要商討解決的議題,誰知還沒有安排周全呢,消息先就泄露了出去。馬場的人並不知全盤細節,以為吃飯的生路一下子全都沒有了,這才鋌而走險,惹出眼下這團亂子,平添了後續諸多麻煩。

段桐舟是刑部天牢在逃的人犯,自有一套填寫屍格確定身份的例行規程要走,而荀飛盞是由梁帝欽令主責緝捕之人,提刑司商文舉在最終燒焚屍體之前,也十分周全地恭請他前來加簽結案的案卷。

荀飛盞親眼看見段桐舟跳下山崖,知道其死因身份皆無存疑之處,天牢不過是走個書文過場而已,隨口答應著,並沒怎麽記在心上,隔了三天才想起此事,隨意找了個不當值的時間,前往刑部殮房閱看屍格。

四月天氣已趨和暖,段桐舟的屍體加了冰,單獨存放在一處小間。荀飛盞站在院外等著提刑司商文舉拿文書過來,本沒打算去看屍首,誰知眼尾隨意一掃,竟在小間裏頭看到了蕭平旌的身影。

“太醫不是吩咐臥床嗎?你怎麽跑出來了?”荀飛盞快步走了過去,關切地問道,“段桐舟肯定死得透透的,你還不放心,非得要親自來看一眼?”

蕭平旌正站在小間屍床旁翻檢段桐舟的隨身遺物,轉過頭一看是他,頓時一臉的郁悶,抱怨道:“你說說看,我又沒傷肺腑又沒動筋骨的,非逼著躺在床上,那不就跟坐牢一樣嗎?好不容易偷跑出來,你就別管我了。”

荀飛盞忍不住笑了笑,走到他身邊瞟了兩眼慘白的屍身,感慨道:“江湖中人為了榮耀富貴,介身於朝局之間,為某一方權貴效力,各國並不罕見。但段桐舟已經有了這般聲望武功,卻仍是不計生死忠心至此,恐怕遠非‘名利’二字所能解釋。平旌,你覺得他到底圖的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無人可答,蕭平旌也只能嘆一口氣,隨手將蓋屍的白布拉起,剛拉過腰身,手底突然一頓,“這是什麽?”

荀飛盞朝他所指之處湊了過去,只見屍體上臂內側隱隱露出一小半文繡,提起翻轉一看,整體圖樣是一枝花卉,橢圓帶尖兒的葉片微卷,捧出並蒂的兩朵花頭。

蕭平旌皺起眉頭,“……這個圖樣不是文繡常用的花卉,但我總覺得在什麽地方見過……”

他這麽一說,荀飛盞竟然也覺得有幾分熟悉,兩個人擰著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麽,轉頭瞥見商文舉捧著文書十分知趣地等在門外,也不知已經默默站了多久,立時覺得過意不去,趕忙出來先辦正事。

簽結案卷花費不了多少時間,兩人走出刑部大門時日頭剛剛過午。蕭平旌明顯不想這麽早回去,荀飛盞也沒什麽要緊的事,突然想到軍器監新制了幾把好弓,便商量著一起去借了出來,前往皇家南苑獵場試箭。

蕭平旌到底還帶著外傷,不能親自上手,專指些刁鉆的目標讓荀飛盞試射。身為禁軍大統領,荀飛盞不僅近戰身手高絕,弓馬也極是嫻熟,調整適應了幾次後,一箭飛出,射下了半枝柔軟的柳條。

“好!好箭法!”鼓掌喝彩之聲從後方轉來,蕭平旌回過頭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朝荀飛盞的身後躲了躲。

南苑獵場位於皇城之內,與其他幾所借山野之勢所建的獵苑不同,其濕地緩坡、往來步道多為人力所建,還安插了許多假山與涼亭。荀飛盞兩人試箭的草坪背後就靠著半坡,頂上一座八角小亭,彎折而下的石階上大約立著七八個人,站在最前方的便是蕭平章,身邊一位錦衣青年鼓掌的手還未放下,正是剛才出聲喝彩之人。

惠王慕容栩乃燕後嫡出,位封親王,按大梁禮制,待客位高一階,他出使金陵應由太子禮迎。但當今東宮還不滿十一歲,惠王此來為的又是極要緊的國事,並非僅有禮節場合,故而梁帝早就下旨,命長林世子代為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