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遊龍吞珠

翹首待

“又是秋時涼入懷,清靈出竅上月台。”本來這樣的季節對於最怕暑熱的蜀主孟昶來說是最享受的時候,但是現在的他卻沒有閑情來品味這風爽露濃、酒醇果香。

蜀國最近很亂,出乎意料的事情連續不斷。蜀主孟昶很煩,因為好些事情不是輕易可以解決的。而且照目前的狀態發展下去,產生的後果會非常嚴重。雖然孟昶已經召集滿朝文武商討了好幾次,但是話頭翻過來倒過去始終沒有一個實際可行的辦法。

第一個難事孟昶覺得是自己上了大周的當。而且不止他上當,就連南唐李弘冀也都沒有看出大周的險惡用心,否則他也不會派德總管過來和自己商討謀劃。這件上當的事就是與大周進行的易貨交易。

大周現在正處於糧鹽緊張的困窘狀態,其實不管易不易貨、怎麽易貨,蜀國都不會吃虧。而大周則是求著蜀國易貨,這也是他們派來特使的主要目的,這樣才能減緩他們國內糧鹽緊缺的窘境。而李弘冀派德總管過來商討謀劃,並且親自參與確定易貨價格。這目的是要讓蜀國在易貨過程中得到最大利益,同時還能恰到好處地卡抑住大周的脈門,讓其不能很快恢復元氣,甚至可以讓它始終無法徹底地恢復元氣。另外,李弘冀可能還有其他想法,想讓大周遷怒提稅的南唐,給予南唐軍事上的壓力,迫使李璟退位,那麽李弘冀便有可能在危難之前擔起重任。

事實上所有計劃的實施都沒有問題,蜀國用苛刻的價格從大周那邊易換到大批的馬匹牛羊。不但可以立刻提供給軍隊使用,還有很大余量。那麽下一步再按照王昭遠的計劃,開辟官營牧場,繁殖更多馬匹牛羊,只需一兩年的時間,蜀國大型牲畜和食用牲畜便可以自給自足。特別是軍用馬匹上,原來蜀國只有矮小的川馬,雖耐力足卻不適合沙場爭鬥。而這次大批引入的西涼和中原馬種,可以大大改善蜀軍騎兵的實力。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這些易貨得來的馬匹牛羊,不管已經分派到軍隊裏的也好,還是趕往官營牧場準備畜養繁殖的也好,都紛紛顯出了病態,完全不能負力勞累。這種病勢剛開始很難發現,不發病的馬匹牛羊外相看生龍活虎,但是奔跑負重勞累之後,就會筋松骨軟,內腑抽搐,口鼻呼噴血沫。而一旦症狀出來了,也就沒辦法治了,不是暴斃就是癱軟如死肉。

更為嚴重的是,這種病有極快的傳播性。那些趕往牧場的牲畜還好,往往都是在半路之上就已經出現了病狀,傳染範圍還不算大。反是分派給軍隊的馬匹,不但相繼發病而亡,而且還傳染給了蜀軍原有的馬匹,大有不可控制的態勢。

沒人知道這是一種什麽病,所以也就沒有人能治愈這種病。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隔離得病的牲畜,將死去的病畜深埋或焚燒。但唯一能做的並不意味著是可以妥善應對的,牲畜發病之前沒人能看出其是否得病,所以也就不知道哪些該隔離哪些不該隔離,而病症的傳染卻是不管發病不發病時都會傳染。

值得慶幸的是牲畜的病症並不傳染給人。但從歷史上很多事件可以看出,對牲畜、家禽所得傳染病的防治要比人群中的傳染病更加難以防治。因為牲畜、家禽無法說出感覺,無法說出病症發作時的特征,所以發病致死的症結在哪裏很難發現。

第二件事情是第一件事的連鎖反應。易貨得來的牲畜得了奇怪的傳染病,這消息才傳出,百姓之中便產生了恐慌。這恐慌來自兩個方面。一個是自家養有牲畜的百姓,他們擔心自家的牲畜會被傳染。於是不管發病的區域離著自家有多遠,畜養牲畜的人家都將家裏的牲口、家畜關了起來。這樣一來,運輸癱瘓,礦采停工,農作荒廢,市場出現貨流運轉緩慢或貨物滯缺。另外一個方面是當初那些拿出糧鹽參與官營易貨的百姓,官府拿走了他們的糧鹽,只給了一張寫了數額的抵糧券或抵鹽券。本來說得天花亂墜,這抵券可以在運營之後利益不斷疊加,帶來豐厚的回報。但現在運作才剛剛開始,就已經出現這種意外狀況。手裏有抵券的那些百姓開始千方百計地想將抵券出手,但是易貨牲畜得病的消息已經傳到蜀國的每個角落,這時候誰再接手抵券除非他是傻子、瘋子。抵券出不了手,自己的糧鹽就會打水漂,於是有人開始慫恿大家找官府討要說法。在討要說法無果的情況下,說蜀國官府采用這樣的手段侵吞百姓錢財的謠言開始到處傳播,蜀國官家的信譽迅速下跌。

易貨牲畜得了奇怪的傳染病,然後國內百姓恐慌,以及恐慌之後帶來的一系列後果,這些問題雖然都是出在蜀國內部,但孟昶和朝中大臣們都一致認為是中了大周的釜底抽薪之計。很多開始對王昭遠私貨官營做法持反對態度的人,都認為出現這種狀況與王昭遠的策略錯誤是分不開的。但是後來王昭遠在實施過程中拉上了太子,並且將太子玄喆推到了主持的位置上。而且孟昶在大周特使的要求下也是力促此事的,所以此時也沒誰再將罪責落到王昭遠身上。因為問罪王昭遠就是問罪太子,問罪太子就是問罪蜀皇孟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