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一敵 第六章 出刀奪刀

在亂世裏,仁者非但不是無敵的,反而可能是無用的。你若有殺掉對方的力量,你就是對的;若沒有,則趕快使自已有。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一時之幸運:每個人的能力大抵相差不遠,但拼勁和際遇就各有高低。你要冒出頭來,就得冒險;冒的險越大,回報自然就越高。

正當方柔激困戰於“老婆巷”,與“不字輩”的三大高手:“不誠”黃晶晶、“不防”蕭遣遣和“不備”楚源源未定生死之際,群俠也正如他所擔心的:正赴“老鷹驛站”。

他們分成兩批:

一批取道“殺狗林”。

一批直行“陽關道”。

負責帶領取道“殺狗林”的是“刺客”唐斬。

“我這一道是奇兵,旨在暗殺;”唐斬布署時說明:“你們是主力,不過,反而得要吸住大部分敵人的注意力。”

跟他一道的是:殺手龍尤可恨、黑手梁婆心、天機“九月”的六名高手。

他們之間,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都是殺手。

——殺手中,除了“殺霸”墨三傳之外,人人都加入了唐斬這一組。

人人都知道,加入這一組,目的就是殺人。

痛痛快快的殺人。

因為殺的人都是該死的人。

惡人。

仇人。

壞人。

——以惡制惡,制了再說。

這是殺手的信念。

——以惡鬥惡,治了更惡。

這是“儒俠”五三—的看法。

所以,他們不等“老王”回來,便出發了。

——出發去完成他們的信念。

在這樣一個亂世裏,究竟應該以和為貴、相忍為用,還是以毒攻毒、以血還血?

尤可恨心中也有這樣的迷惑。

當他每殺一個人的時候,看到對方流血,心中都很迷惘:如果死的是自己,感受又是怎樣?每個人都想要活下去,而且都有權利活下去,就算對方是壞人,自己又憑了什麽能把對方一刀了斷?

“你錯了。對唯力是逞的人,是論勢不論理、鬥智不鬥力的。在亂世裏,仁者非但不是無敵,而是無用。你若有殺掉對方的力量,你就是對的,若沒有,趕快使自己有吧。”唐斬斬釘截鐵的道,“理想,誰都有!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一時之幸運。每個人的能力大抵相差不遠,但拼勁和際遇各有高低。你要冒出頭來,就得冒風冒霜和冒險,冒的險越大,回報就越高。用殺死對方的方法是打擊敵人最有效的一種方式,但所冒的險也最大——”

他笑了笑,眉心的紅痣也日出東方似的躍了躍:“難道,面對像魏忠賢、閹黨、五虎、十彪這種張牙舞爪的禽獸,咱們還要跟他們講道理不成?”

尤可恨很是信服,他對唐斬一向是心服口服的,但他還是忍不住說:“有一個人,跟你的說法,剛好是相反。”

唐斬問:“他怎麽說?”

尤可恨答:“他說:‘以殺止殺,如同自殺。你用終止一個人的生命的方法來打擊他,同樣的,對方也會用不許你活下去的手法來整治你:閹黨用的就是這種手段。如果我們跟他們一樣,結果也好不了他們多少。’他是這樣說的。”

“笨!笨!笨!就是因為這種腐迂想法,”唐斬啞然道:“所以,朝中正義之土.給趕盡殺絕,善類為之一空:有識之士,空言咄咄,有甚作為?狐群狗黨,恣肆橫虐,兇焰日張!”

尤可恨也覺有理,道:“不過,那人也說:‘不用流血的手段,不等於什麽事也不幹。我還是會用一切力量來阻止他們作惡,但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妄殺一人。’我所知道的那個人,也確是做了不少行俠仗義但極少流血殺人的事。”

唐斬雙眉一剔,仿佛雙眉掠到鬃上雲遊了刹那一趟,問:“他是誰?”

尤可恨答:“李布衣。”

唐斬“哦”了長長的一聲:

“神相李布衣?”

“正是布衣神相。”

“每人都有他不同的想法,影響一個人想法的,主要是因為際遇。我何嘗不想當一個好人,助人、救人、舍己為人,譽滿天下,可是,我不能。我自小就受人迫害、給人追殺,我走投無路,狠下心來,反而藉多年遭人追殺的經驗,反過來追殺人;不但殺敵,也殺有人出得起價錢的命,我一向都是殺無赦的。”唐斬沉默了半晌,才道:“李布衣半生傷心事,孤身走天涯,但他有他的際遇,使他俠骨得來、仁心得起。我則不然。我若要像他那麽仁厚,只有死無葬身之地。他可以說是為救人而活,而我,卻是為了殺敵而活。每個人都只能做他自己擅長的事,有些人喜歡走路看星,有些人喜歡走路看人,有些人走路看風景,但我不能;我一面走路,一面得留意腳下有沒有陷阱。”

然後他說:“就像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