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缸公子(第2/2頁)

他飲得下她嗎?

“花大當家要見你。”

“什麽時候?”

“現在。”

現在是華燈初上的時候。

這山莊唐方還沒好好的走遍。一個像她那麽愛玩的女子,沒有理由不邀遊這美麗如畫的山莊的。可惜她走不動。她多走幾步,都會倦得像四肢百骸散脫一般。但她每天都想:我總算比昨天好上一些了吧?

就算她走得動,這莊裏遍布機關奇陣,她若無人指點引路,也絕轉不出去。

現刻,有兩個小女孩攙扶她,走路,對她而言,非要人攙扶著她才能勝任。暮色四合,燕子穿梁越脊,回到舊巢,唐方想到自己已多時未施展過一向得意的“燕子飛雲縱”。

這兒比意想中更大。走過山、走過水、越橋穿亭、轉閣回廊,這兒平靜宜人的景致略帶淒涼。

唐方畢竟是唐家堡出身的人。她依稀能看出這兒是看似平靜無波,其實暗潮洶湧,在這些美輪美奐、如詩畫的亭台樓閣中,不但防衛森嚴,簡直是危機四伏。

奇怪的是,就算是在自己的房間裏,唐方也感覺到這種危機。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這兒發生了還是發生過抑或是將要發生什麽事?

廿四叔、川二叔,還有雷伯伯、溫公子他們都對自己那麽好,還有過救命之恩,唉,都是自己這個不爭氣的病……

忽然止步。

她們已到了一處房門前。

唐小鶴和唐小鴨馬上止步。

看她們恭謹的神態,不但是不敢越入雷池一步,仿佛這一步跨出去,就是天涯末路、還見血封喉。

從此看去,房間很黯。

很黯的房間。

“進來。”

房裏的人用帶點命令的語氣。語音極冷。

唐方走了進去。

只她一人。

她雖然倦,而且累,但她不怕。

她雖年輕,所闖的江湖也有風有浪,但仍未經大風大浪,她從未怕過誰:越是強敵,她越不怕。她只因而感到振奮。

她雖只闖過小小的江湖,但她有大大的膽子。

其實江湖無分大小,敢闖就是江湖。

房間沒有燈,但有光。

光是從外面的燭光映進來的,所以淡得有點浮泛。

她看到一個絕美的人。

男子。

一個令人感到“殘艷”的男子。

他的眉宇略帶挹色,眼神看似深遠,但又流露出一種空洞的寂寞——或者那不像是眼睛,而是像沉在海底一千九百八十九裏下的珠寶,而且已經沉了一千九百八十九年了。

唐方說:“這裏很黯。”

那人說:“你不是要拜見我嗎?”

唐方說:“我根本看不清楚你的樣子。”

那人說:“亮燈你也不會看得清楚我。”

唐方說:“我不喜歡故弄玄虛的人。”

那人說:“你要見我就是要說這句話?”

唐方說:“本來還有的,但你擺架子,裝神秘的,我不喜歡你,所以不想說了。”

那人道:“你住在我這裏,力氣全消,你還敢這麽兇悍?”

唐方笑了:“難道你要我耐心守候:等到有一天我連站起來的力量都失去了的時候,才跟你鬥嘴不成?我現在不兇,什麽時候才兇?”

那人忽然問:“你有酒渦是不是?”

唐方倒是詫然:“你自己不會看?”

那人忽把話題一扯:“你是說:如果你又回復了功力,你就會溫柔些是不是?”

唐方又笑了:“給你看的溫柔不是溫柔。自己的美、自己的溫柔才是真的溫柔。既然又美又溫柔,更應該兇些了,不然要給人覷準了欺負。”

那人仿佛也有點笑意:“你總有理由兇的。”

忽又問:“看來你不像是有病。”

“我是有病。”唐方說,“既然我的身體已經病了,為何我心裏不能開朗些?”

那人靜了半晌,才道:“那是因為你未曾真的病倒過。”

唐方笑道:“我病得快要倒下去了,還說沒病過!”

那人真的有點笑意了。這微微的笑意牽動了他那殘艷的風姿,仿佛是一縷活著的美,像對方飛掠了過來,“你很美?”他問,“美人只有兩種,一種是美麗,一種是媚麗——你是那一種?”

唐方半帶玩笑說:“你眼力太差了。我當然是兩者皆有。”

那人笑了,且笑道:“唐方姑娘,你既然一直都不肯拜見我,讓我先拜見你吧:我是‘五飛金’的大當家花點月,素仰素仰,幸會幸會。”

唐方笑道:“這還差不多。大當家的,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