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境換情移 空懷舊侶人亡物在 相對無言(第2/16頁)

人亡物在,他對姜雪君的深情如今是只能對這塊石頭訴說了。

他嘆了口氣,把白居易《長恨歌》中的兩句詩改了兩個字,念道:“悠悠生死別兼旬,魂魄不曾來入夢。”心中默禱:“雪妹,你等等我吧,不久我們就能相會的了。但在黃泉路上相會之前,今晚你能夠來到我的夢中,和我先見上一面麽?”

供桌一燈如豆,他在不知不覺之間朦朧入夢了。

果然在夢中見了姜雪君,這次姜雪君手上拿著的不是一束野花,而是那塊“鴦石”了。

不但見著了姜雪君,還聽見了姜雪君的聲音。

奇怪,怎的不似夢了!

“元哥,元哥!”聲音搖曳,若遠若近,但卻很有“真實感”,不像是在作夢!

他被這聲音從夢中喚醒,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一看,姜雪君果然是在他的面前。

他大叫:“雪君!”他一出聲,姜雪君就轉過身跑了。

“雪君,別走!要走你也應該帶我走啊!”也不知哪裏來的氣力,他居然能夠站起來了!

可惜氣力不佳,他要去追趕姜雪君,只跨出兩步,就跌倒了。

他爬起來,咬咬指頭,很痛,確實不是在作夢了。

供桌一燈如豆,但這如豆的燈光,卻令他的眼睛陡然一亮。

供桌上出現奇事。

有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有一盤筍炒山雞片,還有一壺酒,而且已經替他斟滿一杯。

酒香撲鼻,他一聞就知是他家鄉的松子酒。他和姜雪君的父親都是喜歡喝這種自釀的松子酒的。他的父親並不禁止孩子喝酒,小時候他也陪父親喝過松子酒的。

他也曾經有過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錯人呢?

聞到酒味,他的懷疑消失了一大半。

“上官姑娘是絕不會知道我喜歡喝這種松子酒的,而且那一聲元哥分明是雪君的聲音,我絕不會聽錯。”

死了的人怎麽還能為他送來酒食?

“哦,敢情她已經給人救活過來,是上官飛鳳和我走了之後的事?”

他不敢懷疑上官飛鳳騙他,但心裏卻非常希望姜雪君真的業已復活,因此他只能把自己的設想當作事實了。

心中有了希望,也就有了求生的意志了。

“可惜我沒有氣力,剛才抓不住她。唯有盼望她下次再來了。”

要有氣力,先得吃飽。於是他把那盤山雞片和小米粥吃得幹幹凈凈,酒也喝了半壺。

山雞肉很鮮,顯然是在這座山上獵來的。過去幾天,上官飛鳳只是給他肉脯送粥,哪有如此鮮美滋味?

“她專誠來服侍我,卻為何又要逃呢?”他又在揣測姜雪君的用心:“啊!我明白了,她是要我趕快好起來,要我自己能夠追上他,她才願意和我說話。”

說也奇怪,他喝的松子酒好像是對症的靈藥,喝過之後,渾身暖和。他的寒毒本來是在每一天將近天亮的時候就要發作的,這晚竟然延至天亮之後方始發作,而且也遠遠沒有昨天的厲害。

這個白天他整天都在打坐運功,餓了就吃上官飛鳳留下的幹糧。

到了晚上,他把供桌的長明燈剔亮,聚精會神,等待姜雪君來到。

盼呀盼的,始終是芳蹤渺渺。

月影西移,約莫是過了三更的時分了,依然不見人來。

衛天元已是神思困倦,仍然不敢闔上眼睛。

忽然一陣風吹來,這陣風吹得好奇怪,有罩的長明燈本來是不易被風吹滅的,竟然也給吹滅了。

衛天元聽見好像有物體放在供桌上的聲音,急忙跳起來,一手就抓過去。

聲如裂帛,那人的衣裳被他撕了一幅,但人卻走了。

衛天元追出去一看,但見星河耿耿,明月在天,哪裏還看得見姜雪君的影子?

姜雪君的輕功他是知道的,若在平時,他當然可以追得上姜雪君,但現在他的輕功不過恢復一兩分,無論如何是追不上的了。

他回到破廟,把長明燈重新點亮。

一看那人留下的東西,不覺呆了。

供桌上有一壇酒,有一只燒得噴香的雪雞。

但最令他觸目驚心的是他手中之物——他撕下的那幅破衣。

燒變了灰他也認得的而且確是姜雪君的衣裳。

湖水綠的綢衣上有幾點血漬,是姜雪君和他逃出徐家的那天晚上,他的血濺上了姜雪君的衣裳的。姜雪君為了留作紀念,是以一直沒有把血漬洗掉。

他還能有什麽懷疑呢?衣裳是姜雪君的,那個人還能不是姜雪君麽?

打開酒壇,果然又是他家鄉的松子酒。他喝了個半醉,一覺睡到大天光。

不知是他熟睡中沒有知覺,還是松子酒的功力,應該在天亮發作的寒毒他竟然毫無感覺,也不知究竟發作了沒有。

這一天他仍是整天運功自療,比起昨天又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