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生死兩難忘 半世浮萍隨逝水恩仇終解脫 一宵冷雨喪名花

鮮血像噴泉一樣飛濺出來,納蘭王妃頹然倒在地上,一件事情驀地兜上心頭,在這心臟即將停止跳動的時刻,她拼著最後一口氣,斷斷續續地說道:“明天!明天黃昏時分……他們要押寶珠,押寶珠……到……到刑部大堂會審。”說完之後,兩眼一翻,就此一瞑不視。

飛紅巾握著那柄短劍,呆呆地站在王妃屍旁,忽然窗外一聲獰笑,飛紅巾短劍當胸一立,旋過身來,只見三個夜行人已破窗而入。月光下看得分明,頭一個長須如銀,身材瘦小,兩旁跟著兩個約摸四五十歲的漢子,一進來見著滿地鮮血,齊聲驚叫,那白須老者怒喝道:“哼,好大膽的女賊,膽敢傷害王妃!”

飛紅巾滿腔郁怒正無處發泄,拔身一聳,短劍飛處,一縷血紅的光澤,徑向老人刺去,那老人袍袖一拂,嗤的一聲,給刺穿了一個大洞,但飛紅巾的劍鋒也給拂得歪過一邊。飛紅巾手底狠辣異常,左掌隨著劍鋒刺出之勢,倏然劈出,那老者咦了一聲,反手一推,飛紅巾只覺一股大力襲來,趁勢向前一沖,兩條漢子刀劍齊下,飛紅巾短劍橫披,只聽得碎金切玉之聲,鏗鏘不絕。飛紅巾疾如閃電,穿出窗戶,自六層樓飛躍下地,刷刷兩劍,又刺傷了兩名王府衛士,正要逃走,忽聽得“呼”的一聲,那白須老者亦已跳了下來,手執雙劍,攔住她的去路。說時遲,那時快,那兩條漢子亦已躍下,和王府的衛士散在四面,遙遙采取包圍之勢,但卻並不上前。白須老人睥睨作態,傲然說道:“你贏得我手中雙劍,我就放你過去。”

飛紅巾幾曾受過如此輕視,長鞭“呼”的一聲橫掃出去,儼似靈蛇,閃動不定。白須老者喝聲“好!”一個盤旋,搶到飛紅巾側翼,右手劍“金雕展翅”,往外疾展,冷森森的劍鋒猛削敵人肩臂。飛紅巾身法快極,一鞭發出,方位立變,反手一劍,應招發招,只聽得當的一聲,雙方都退出幾步。飛紅巾只覺虎口發熱,暗暗心驚,那老者的劍刃給斬了一道缺口,也是“咦”的一聲,叫了出來!

兩人再度交鋒,大家都不敢輕敵。飛紅巾展出師門絕技,左鞭右劍,攻守相連。長鞭起處如龍蛇疾舞,短劍盤旋如鷹鶴回翔,招數變化繁復,攻守難以捉摸。那老者在劍光鞭影中兀然不懼,兩柄長劍,霍霍展開,竟似隱隱帶有風雷之聲!而且更怪的是:他左手劍和右手劍的路數全然不同,像飛紅巾一樣,招數也是變化繁復之極,兩人霎忽之間,已鬥了三五十招,那老者忽地跳出圈子,喝道:“你是不是天山老妖婆的徒弟?”飛紅巾大怒,刷,刷,刷,三鞭連環猛掃,斥道:“你敢罵我師父!”這時她亦已知道這老者的身份了。

這白須老者輩分極高,他是長白山派的開山祖師,獨創“風雷劍”法的齊真君。門下弟子很多,多鐸的師叔紐祜盧和十八年前刀傷淩未風的邱東洛,都是他的弟子。五十年前他到回疆雲遊,那時他三十歲未到,風雷劍法剛剛練成,心高氣傲,獨上天山去打晦明禪師,晦明禪師念他不遠萬裏而來,現身相見。和他在天山絕頂論劍,晦明禪師最喜有虔心毅力的後輩,起初對他非常之好,稱贊他道:“你年紀輕輕,有此成就,實在難得。你的劍法,雖有缺點,在關外想也無人能敵了!”當時齊真君如果機靈的話,謙虛求教,甚或立即拜師,晦明都會應允。不料齊真君竟不肯以後輩自居,堅要和晦明禪師比試。晦明禪師微微一笑,說道:“我封劍多年,劍法早已生疏,不是你的對手。我剛才所說,只是姑妄言之,你不必放在心上。”說罷身形一晃,霎忽不見蹤跡。齊真君雖然驚奇於晦明禪師的絕頂輕功,但還以為他的劍法的確不如自己,沾沾自喜,也就不再去找晦明禪師,徑自在天山漫遊。

天山橫亙三千多裏,晦明禪師住在天山北峰,天山南面高峰,卻另外住有一個奇人,蹤跡比晦明禪師還要詭秘,是個白發滿頭但卻容顏美艷的女子,人稱“白發魔女”。據說她曾經做過強盜頭子,為了情場失意,一夜白頭,這才絕跡江湖,隱居塞外的。

齊真君只知有一個晦明禪師,卻不知有一個白發魔女,他自北高峰來到南高峰,彈劍長嘯,意氣甚豪,在峰頂練了一回劍法,高聲嘆道:“可惜世間沒有人能和我平手過招!”他真以為自己的劍法獨步天下,為找不到對手而感到沒趣。不料話聲方了,一陣冷笑已傳到耳邊。

憑齊真君那麽高的武功,竟然不知道白發魔女是從哪裏鉆出來的,這一驚非同小可,雙劍急忙挽個劍花,一劍護胸,一劍應敵,喝道:“哪裏來的妖婦,為何冷笑?”白發魔女滿臉鄙夷之色,說道:“憑你這點不成樣的玩意,居然敢在這裏使劍?”齊真君氣得面色發青,雙劍一抖,說道:“你這麽說,想來劍法高明極了,好吧,咱們就比劃比劃!”白發魔女冷笑一聲,隨手折下一根樹枝,迎風一蕩,瞧了齊真君一眼,又解下一條腰帶。“哼”了一聲,說道:“我雖然不行,可還用不著拔劍來教訓你!”齊真君大怒,反手一劍,疾如閃電,喝道:“好吧,你就用樹枝來擋吧!”白發魔女一個閃身,“盤龍繞步”,樹枝拂處,竟然帶起風聲,連枝帶葉,向齊真君手腕劃到。她只用一條腰帶和一枝樹枝,不過三十招,就破了齊真君獨創的風雷劍法,把他逐下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