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密遣下山傳秘笈偶逢道左創新招

他首先讀內功心法,他的內功從開始練的時候起,本來就是經常得到師祖指點的,因此閱讀毫不困難,有些奧妙精微的地方,一時間雖然還不能夠理解,但也隱隱覺得有理路可尋,自信假以時日,當可領悟。但讀到劍訣的時候,就不禁有點惶惑了,這劍訣和他師父所授的劍訣,並不完全相同。令他最感為難的是,師祖只傳劍訣,卻並沒有寫下劍式,究竟應該如何出招才對,根本一字不提。

不過在劍訣的後面,卻有一段文字:“本門武學,貴在神悟。昔日張真人觀龜蛇二山山勢,始創太極劍法。你當領會此旨,不必拘泥,順其自然,天地萬物,皆足以法。要旨在於:太極圓轉,無使斷缺,意在劍先,綿綿不絕。守此真言,任何招式,都可自創。你天資聰穎,當能參透。到你把過去所學招式盡都忘掉之時,便是大成之日。”又另有兩行小字,是說他自己學武的心得的:“從有到無,無中生有。此乃武學最高境界,亦劍術之最高境界也。”

藍玉京對那十六字真言,似懂非懂,但怎樣才能“從有到無,無中生有”,他苦苦尋思,卻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了。

一陣清風吹來,藍玉京瞿然一省,暗自失笑:“祖師當年以百載光陰,潛研武學,方始能夠另辟蹊徑,自成一家。我如今不過才讀了一遍,要是這麽容易便能參透其中奧妙,張三李四也可以成為一代宗師了。”於是暫且拋開不想,先行熟讀。

他第一次離家,不去苦思劍法,就難免想起家人來了。他想起了爹娘,跟著也想起他的姐姐。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那次在展旗峰下,玉鏡湖邊和姐姐拆招的事。“為什麽那次我用師父傳授的最得意的一招,也會輸給她?”又想:“既然是要從有到無,這個‘有’字當是指我已經懂得的武功而言,俗語有雲熟能生巧,把已經學過的熟練,恐怕還是必要的。到了熟練的程度可以自創新招之時,這不是已經過一個循環,又再無中生有了嗎?嗯,師祖說的,恐怕就是這個意思了?”

於是他把師父所授的太極劍法重練一遍,練到他那次輸給姐姐的那一招“白鶴亮翅”之時,果然發覺好像有點不對。不過,這只是個模糊的感覺,究竟是哪個地方不對,他可還說不上來。

第二日一早,他照平時習慣,一早起來,迎著朝陽,做了一回吐納功夫,練了內功之後,跟著練劍法。使到“白鶴亮翅”這招,哢嚓一聲,削下一枝樹枝。

這一劍之勢甚急,削下的樹枝又過長,樹枝急速飛墜,他來不及躍開,給樹枝的一頭打著肩膊。雖不至於受傷,也感到有點疼痛。

他先是一呆,心裏想道:倘若這樹枝是個活人,他會躲閃,也會反擊,像剛才那個來勢,豈不是我還沒有將他的手臂削斷,反而會給他一劍刺穿我的琵琶骨了?

他放慢招式,再演一趟,終於悟出一點道理。這一劍斜削的幅度太大,前半招和後半招分成兩個弧形,圓圈不能相接。雖然這個“斷缺”只是一瞬間事,但已有違師祖所說的“太極圓轉”,無使斷缺的劍意。

他不知自己所悟道理對不對,既然無人指點,他就只能憑著自己的意思修改劍式。練了幾次,漸漸覺得出招已無窒礙,削下來的樹枝也不會碰著自身了。

他開始窺測到一點門徑,就跟著這條思路練下去,一套太極劍法練完,隱隱發覺,恐怕最少有十幾招是不符合那“十六字真言”所含的劍理的。他每發現一個破綻,心裏就多一分疑惑:“義父的劍法是跟無色長老學的,無色長老是本門公認的第一劍術高手,為什麽這些破綻他看不出來?”

破綻太多,頭緒繁忙,改不勝改。他只能專注一招,先把“白鶴亮翅”這招改到自己滿意為止。

第三日一早,他繼續按照自己參悟的劍理練習劍法,忽然發覺,昨天自己覺得滿意的今天卻仍是似有破綻可尋了。他嘆了口氣,“師祖創的這套劍法,真是精深博大,不知何日方能練成?”

他只準備三天幹糧,過了這一天就要離開了。雖然在路上也可找僻靜的地方練習,究竟沒有在荒山方便,因此他必須做好準備功夫。

師祖給他的內功心法和太極劍訣,他早已讀得爛熟,恐防有失,在心中再默念幾遍,幾乎可以倒背如流,這才放心將它焚毀。

他是把那個手卷撕成片片,放在破廟的香爐裏焚毀的。破廟破窗,香爐也沒蓋子。忽然有一陣大風吹進,把未焚化的幾張碎片吹走。他趕出找尋,拾回幾片,重新焚化。但是否還有“漏網”,他也不知。

“今天是在這裏的最後一天了,我得加緊練習。”

他希望在這一天之內,最少也得把“白鶴亮翅”這招練到自己完全滿意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