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骨肉團圓如隔世親恩須慰締良緣(第2/8頁)

老人苦笑道:“我只怕回不去了,見得著你一面,我也已經心足了。”

李思南咽下眼淚,說道:“爹,你別難過,你會好起來的。你歇歇再說吧。”

李思南勸他父親不要難過,他自己心裏卻是難過之極,他父親不過是五十歲左右的人,不應該衰老得成這個樣子的,“爹爹不知受了多少折磨,他額上一條條的皺紋都是蒙古韃子作惡的罪證!可恨我卻受奸人欺騙,幾乎識賊作父。”李思南心想。

那少女端來了一碗藥茶,說道:“爹,你喝了藥再說。”李思南聽見這少女叫他的父親做“爹”,有點奇怪,但此時他只要知道他父親的事情,對這少女的身份,暫時無暇詢問。

這碗藥茶是有人參的,李希浩喝了之後,精神好了一些,說道:“我注釋的那本兵書你帶來了沒有?這是我未曾完成的心願,除了你們母子之外,我一直記掛的就只是這本書了。我還記得這本書一共有一百一十二頁,我只注釋了六十八頁。你可曾看過麽?”

李思南道:“這本書就在我的身上,我看過了。前半部有你的注釋,我看得很明白,可惜到了沒有注釋的後半部,就看得不大懂了。”

李希浩接過兒子給他的那一本書,翻了一翻,眼中發出喜悅的光芒,但隨即卻是嘆口氣道:“我沒有精力繼續下去了,你好好保存它,將來可以替我完成這份工作。嗯,我真擔心你給那人騙去呢,現在我安心了。”說罷把書又交回給李思南。

李思南藏好兵書,說道:“那人是誰,我正想知道。”

李希浩說道:“我知道他現在是冒用我的名字。他原來的名字叫余一中,是我在俘虜營中最要好的一個朋友。想不到這個最好的朋友,後來也就是把我害得最慘的人。”說至此處,連連咳嗽。

李思南道:“爹,你慢慢地說。孩兒會給你報仇的!”

李希浩道:“我恨不得一下子都告訴你。好,慢慢地說吧。”

“我和他是在庫倫池北墾荒的時候結識的。墾荒的漢人俘虜有二三千人之多,蒙古韃子不耐煩記咱們漢人的名字,他們給俘虜編了號數,我是八百七十三號,這個余一中是八百七十四號,因此白天我們是同在一個小隊,晚上是同宿一個營房。他讀過書,也會一點武藝,因此我和他比較談得來,日子一長,自自然然的就成了好朋友了。蒙古韃子只知我是八百七十三號,他是八百七十四號。李希浩和余一中這兩個名字,那時韃子們還是不知道的。”

李希浩喝了一口參湯,繼續說道:“墾荒生活,苦不堪言。俘虜營中,固然也有貪生怕死之輩,但更多的卻是不甘受韃子淩辱之人。於是我就秘密聯絡了一班人,計劃逃走,其中也有這余一中在內。

“我和余一中稍為懂得一點武功,被推為首領。我們準備分為兩批逃走,第一批逃走成功,第二批跟著便逃。因為人數若果太多,難以瞞過敵人耳目。所以必須分開行動。我們的計劃本來是相當周密的,預料第一批一逃出營地,可能便給韃子發現,其時韃子必定要抽出大批人力追捕,第二批跟著便逃,就容易多了。而第二批一逃,又可以引得韃子分兵,先逃的人,也可以減輕壓力。

“當然任何周密的計劃都是一定要有冒險的成分,先逃、後逃,都得擔當風險。當晚拈籌決定逃走的次序,結果是由余一中率領第一批先逃,我則作第二批首領。

“出乎意料之外,第一批逃出營地之後,韃子發現了,並不派兵追趕,卻立即封鎖了出口,第二批準備逃走的人,一個也逃不出去。

“先逃的人未過庫倫池,蒙古的另一股騎兵已經開到那裏等候他們了。結果第一批逃走的人竟被敵人一網打盡,死的死了,傷的傷了,僥幸沒受傷的也都給捉了回來,余一中就是‘僥幸’沒傷,被捉回來的俘虜之一。

“韃子揚言要把捉回來的人盡數處斬,除非他們供出主謀之人。我遂挺身而出,直認不諱。韃子用酷刑迫我供出同黨,我閉口一字不說,給他們打得死去活來。

“韃子從我的口中得不到半點東西,於是把我囚禁起來。我已經傷得不能動彈,他們認為我是決計不能逃走的了,因此並無特別派出看守。只不過每隔一些日子就來鞭打我一頓,要我始終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中,也希望我被打得不能忍受之時,會對他們屈服。”

李思南虎目流淚,咬牙說道:“韃子的手段如此狠辣,真是可氣,可恨,可殺!不過,他們沒有派人特別看守,只怕其中還有詭計,不一定是因為爹爹傷重之故。”

李希浩嘆口氣道:“你比我聰明,我當時卻沒有想到這一層,以致受了小人的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