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碧野晨風飄落花

曠野蒼茫,夜色昏暝,目力所及,杳無人影。看來那惡行者與毒觀音最少也在數裏之外,而說話的聲音卻如在耳邊。要知只有具有極上乘內功的人,才能夠鼓氣行遠,遠地傳聲,上官婉兒修為雖淺,亦知其理,心中想道:“怪不得長孫伯伯敗在他們手下,只這手傳音入密的功夫,便足以先聲奪人,駭人心魄!”

再過片刻,惡行者與毒觀音的腳步聲亦已隱隱可聞,但聽得毒觀音又嬌笑道:“前面這位朋友莫非是巴山耕隱馬元通麽?想當年中原的武林人物對我們二人群起圍攻,你也曾廁身其內,當時何等威風?今夜卻有若喪家之狗!嘿嘿,馬元通呀馬元通,你不難過我也替你難過!我為你設想,與其被我迫至筋疲力竭而死,何如留點氣力,在此一拼,縱然戰死,也還不愧英雄本色!”

上官婉兒業已跑得氣力將盡,心中想道:“毒觀音雖然不懷好意,這話卻是說得不錯。”馬元通卻不為她所激,冷冷笑道:“只怕你追上之時,便是你喪身之刻!”腳板好像抹了油一樣,跑得更快了!毒觀音大笑道:“當今之世,尚有何人能與我等聯手抗衡,你縱有伏兵,我亦何懼!”說到末了一句,那陰冷的笑聲直刺耳鼓,就好像到了背後一般,嚇得上官婉兒不寒而栗!

上官婉兒不敢回頭,好像是逃避鬼魅似的,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量,居然又跑了十來裏的路程,不知不覺之間,已是曙光透現,大地好像忽然被揭去了一層黑紗帳幕,一切景物,豁然顯露,但見碧野平疇,展延天際,山村茅店,隱現林間,春風拂面,帶來了新翻泥土的氣息,昨夜幾場疏雨,使得早晨的空氣,分外清新,煞風景的是,在這寧靜的清晨,卻隱藏著無窮的殺氣!

惡行者與毒觀音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忽聽得惡行者哈哈大笑,錚的一聲,發出了一枚碎骨錢鏢,上官婉兒急忙閃避,只見馬元通反手一磕,錢鏢急射,卻是落處無聲,原來正正打中他的煙鍋,被吸住了。惡行者叫道:“好手法”,錚錚兩聲,又是兩枚錢鏢聯翩飛出!馬元通大叫一聲,撒下煙杆,原來是那兩枚錢鏢打進煙鍋,把他的煙管也震裂了。

這時馬元通和上官婉兒正從路邊跑上一座小山,滿山都是野花,山麓有一片桃林,桃花燦若雲霞,正在盛開,馬元通忽地哈哈大笑,說道:“再追進來,這片桃林便是你們的埋骨之所!”惡行者大怒,以“滿天花雨”手法,撒出了一把錢鏢,忽地一陣風刮過,飄下無數花朵,說也奇怪,那一把急勁疾射的錢鏢,竟被隨風飄舞的花朵都碰落地上!

上官婉兒年紀雖輕,也曾經歷過不少奇險,但所見所聞,卻從無一件事情,似今日的這般奇怪透頂,若說那些花朵是被風吹下來的,風勢不大,照理只該飄下片片花瓣,然而現在每一朵花都是完整無缺地飄下來,直到碰著錢鏢之時,花朵才瓣瓣散開,隨風而逝。更奇怪的是花朵居然能打落錢鏢,試想這一把碎骨錢鏢,經惡行者發出,那是何等功力?絕不下於強弓利弩,卻被一朵小小的桃花打落,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惡行者與毒觀音也被這出奇的現象驚住了,在桃林外倏然住步,就在此時,但聽得一片銀鈴似的笑聲從桃花林裏飄出來,眾人眼睛驀地一亮,只見桃花林中走出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湖水碧色的縐紗衣裳,白綾束腰,鳳簪鎮發,秋水為神,伊人似玉,長眉入鬢,體態輕盈,手撚桃枝,宛如仙子淩波,踏在滿是落花的地上,緩緩而出。毒觀音素來以美艷自負,見了這個少女,亦不禁自慚形穢。而且那少女不但美到極點,眉宇之間,還隱隱有一股令人震懾的英氣,這刹那間,兩大魔頭都怔著了,毒觀音笑不出口,惡行者罵不出聲。

只見那少女眉頭一皺,似笑還嗔地說道:“馬元通,你又給我惹些什麽麻煩來了?”馬元通道:“這兩個人來頭非小,請姑娘救我一命。”那少女道:“什麽人?”馬元通道:“江湖上人稱:觀音勾魂,行者奪命。這一男一女,便是江湖上聞名膽落的惡行者與毒觀音!”那少女格格一笑,神態飛揚,桃枝一指,笑道:“就是這兩個不成氣候的東西嗎?只怕也未必能勾人的魂,奪人的命!也罷,且待我再試一試,看是否值得我為你出手?”

笑聲未歇,驀地喝道:“你打我九枚錢鏢,我奉還你一枝桃箭!”手上桃枝,驀似離弦之箭,疾射而出,惡行者聽風辨器,竟然不敢手接,拔出戒刀,迎著桃枝一碰,但見那枝桃枝擦著刀背斜飛而出,震得那口戒刀嗡嗡作響,惡行者這一刀雖然把桃枝蕩開,卻也並沒有將它劈中。毒觀音嬌笑道:“好一個摘葉飛花的上乘手法!”待那桃枝飛近,驟然伸指一彈,“蔔勒”一聲,桃枝中分為二,毒觀音正自得意嬌笑,不料桃枝雖斷,余勢未衰,有一枝半截桃枝,倏的從她的鬢邊飛來,毒觀音嚇得霍地一個“鳳點頭”,避是避開了,頭上的一股鳳釵,卻已給桃枝射落。少女笑道:“這醜頭陀功力差些,不過我反正閑著無聊,你們兩人還勉強可以和我一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