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弦索聲中來惡客大明湖畔結良朋(第2/9頁)

說書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淡掃蛾眉,荊釵裙布,姿色清麗。看似柔弱,但眉宇之間則隱隱蘊著一股英氣。旁邊給她彈弦子的是她的父親,滿臉疙瘩,縱然不能說是“醜八怪”,和女兒比起來卻是大有姘媸之別了。觀眾中有幾個輕薄的少年笑道:“想不到烏鴉也能養出了鳳凰。”

旁人只是注意這兩父女的相貌美醜,金逐流心裏可是暗暗吃了一驚:“這兩父女一定是練過武功的,看來這漢子還是個內家高手哩!”

那幾個輕薄少年的嘲謔,父女倆只當是聽不見。那滿面疙瘩的漢子調整了一下弦索,說道:“多謝列位看官捧場,我叫這丫頭孝敬列位兩段鼓書,唱得不好,請大家包涵。”那幾個少年油嘴滑舌地說道:“美人兒唱的曲子,不用說,那一定是好的。”

那漢子也不動氣,抱拳一揖說道:“若列位看官認為還過得去,那就請大家隨便賞賜賞賜。”當下,拿起三弦,錚錚琮琮的就彈了起來,小姑娘叮叮咚咚地敲響了梨花簡,律呂調和,忽地羯鼓一聲,歌喉遽發,唱的是“風塵三俠”中虬髯客與李靖紅拂結識的一段故事。

這小女按拍輕歌,宛如新鶯出谷,乳燕歸巢,聲聲宛轉,字字清脆,抑揚頓挫,入耳動心。柔和低唱之時,當真便似“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灘”,急亢高歌之際,忽地又如“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場子裏的人都聽得呆了,連那幾個油嘴滑舌的少年,也是大氣兒都不敢透,生怕漏過了一個音符。

驀地裏“四弦一聲如裂帛”,歌聲戛然而止。余音繞梁,兀是不絕如縷。過了半晌,眾人才轟然地叫起“好”來。金逐流心裏想道:“人說濟南的梨花大鼓乃是曲藝一絕,果然名不虛傳。”

那漢子脫下帽子,正要討賞,忽聽得有人大叫道:“好,唱得真好!你不必在這裏討錢了,五文十文的沒有什麽意思。帶了你的閨女,到我們府中,向公子爺討賞吧。公子爺一歡喜,包你一生吃著不盡。”

那漢子面色一變,說道:“我和你們的公子爺素不相識,不敢踵府領賞。”那教頭哈哈笑道:“你們去了,不就認識了。嘿,嘿,你不認識我們的公子爺,我們的公子爺可早就認識你的閨女了!”

金逐流一看,只見說話這人是一個面肉橫生,好像教頭模樣的漢子,後面還跟著七八條大漢。金逐流心裏想道:“想必是哪一個惡霸的家奴,我且別忙打發他們,先看看這兩父女的手段。”

這一夥人一來,滿場觀眾登時跑了個十之八九,只剩下那幾個油頭滑面的少年,遠遠地駐足而觀,指手劃腳的好像在看把戲。有一兩個還幫腔道:“嘿,嘿,張家的公子爺看上了你的閨女,你可是天大的造化到啦!”

金逐流知道無須自己出手,但氣這群惡奴不過,有意和他們開開玩笑,隨手摸了一錠金子拋去,那漢子把皮帽一兜,接了過來,心裏好生詫異,但卻是神色自如的淡淡地說了聲“多謝”,好像並不把他這錠金子放在眼內。

這漢子不動聲色,那個教頭則已是勃然變色,大怒喝道:“好小子,你要和我家的公子爺比拼有錢怎麽著?”

金逐流笑道:“不敢,我只是個窮小子,豈敢狗眼看人低呢!”這教頭剛才曾用過輕蔑的口吻,說是聽說書的看客,出手最多不過五文十文銅錢,如今金逐流就用雙關的說話答復他,大大地諷刺了他一下。

這教頭大怒,就要向金逐流撲來。金逐流搖搖手道:“哎呀!我可是不會打架的。”

那說書的少女忽地攔在他們兩人中間,說道:“我跟你回去拜見你的公子爺就是,你可不能遷怒旁人呀!”

這教頭急著要把這少女帶回去,當下瞪了金逐流一眼,說道:“好,有這位姑娘說情,便宜了你這小子,走吧!”伸手拉那少女。

那少女道:“拖拖拉拉,你當我是什麽人?我不去!”她手上的那柄鼓錘還未放下,鼓錘輕輕一敲,教頭的一條右臂登時麻木。這教頭大吃一驚,始知這少女身懷絕技,當下也顧不得憐香惜玉了,他的右臂麻木,左臂就抓過來,使的是“鷹爪功”,而且加上了一記掃堂腿。

少女眉頭一皺,說道:“我最恨狗仗人勢的奴才,你既然定要逞兇,不給你一點厲害瞧瞧,你也不知我的本領。去吧!”話猶未了,這教頭的一抓一踢,全部落空。陡然間只覺脖子疼痛,那少女已是抓著了他頸後的一團肥肉,把他如同捉小雞似的提了起來,一個旋風急舞,摔了出去。此時,她才剛好說出“去吧”二字。

只聽得蔔通、蔔通的一連串好似木頭倒地的聲音,她摔出去只是那個教頭,倒在地上卻有五六個之多。原來少女是把這個教頭向著那幾個看熱鬧無賴少年擲去的,這一下,他們可就慘了,全部變作了滾地葫蘆。金逐流樂得拍掌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