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路轉峰回消戾氣水流雲散悟禪機(第2/8頁)

優曇法師想到“止觀”精義,不覺心中漸生愧悔之意。

何謂止觀?簡單的說,“止”乃伏結之初門,“觀”是斷惑之正要。人的心裏,有各種各樣的煩惱形成的“結”,天台宗歸納為見思結、塵沙結、無名結。眾生被煩惱所結縛,所以終日昏昏糊糊,擾亂不休。以“止”之功夫,能伏結惑,然僅能“伏”,而不能“斷”。猶如以石壁草,故雲“止”只是“伏結”的初步功夫;“觀”即正觀慧照,用智慧來觀照,欲斷除心中之煩惱,須觀慧以斷除之。如以利刀斬草除根,永不再生。故“觀”者,乃斷惑證真之正要,最初入手,非伏煩惱不可。煩惱伏,則“斷”之易也。是知“非止不足以伏結”,“非觀不足以斷惑”。故經雲:“止是禪定之勝因,觀是智慧之由藉。”

優曇法師的武學造詣是天竺第一人,佛學的造詣則或許還不能算是“得道”的高僧,但也有慧根,否則他如何能繼承龍葉上人作那爛陀寺的主持?此時靈台清凈,智慧頓生,哪裏還有與唐經天爭勝之意。

他初時來意,本是要和唐經天印證武功,印證武功事屬尋常,但卻不免多少有點爭強好勝之心,想到中華武學有一派就是源自天竺,他此來與唐經天論證武學,說不定可以和達摩祖師後先輝映。內心深處,所想的其實不是來“切磋”,而是來“布施”了。

但此時他心境漸趨空明,卻是想道:“唐經天剛才所引的經文說得好:若人欲識佛境界,當凈其意如虛空。何謂自凈其意,吾第眾生,凡一舉一動,所作所為,念念起於執著。如一布施,即謂我為能施,彼為所施,中為所施之物。三輪之體未空,憎愛之心難忘。思量分別,是非憎愛,即見思煩惱。我連見思結都未能破,做什麽出家人?”

他聽到孟華和他的師弟談論,其中奧義有許多是他都未曾思索過的。不覺又再想道:“爭強好勝,就是妄動無明。這少年也許從未讀過佛經,但心胸的寬廣,卻是勝於我了。我身為那爛陀寺的主持,難道可以不如他嗎?”

孟華扼要講述玄功要訣,不知不覺已講完了。擡頭一看,日見西斜。不覺心裏吃了一驚:“冷冰兒、羅曼娜她們一定等得不耐煩了。唐夫人也不知找到沒有?他們卻不知還要比到幾時?”心念未已,忽聽得唐經天和優曇法師同時哈哈大笑,同時站起身來。

優曇法師朗聲吟道:“日裏看山西來意。”

唐經天應聲答道:“不起一念須彌山。”

兩人相視而笑,莫逆於心。半晌,優曇法師合十說道:“多謝居士當頭棒喝,貧僧謹受教了。”說罷,便即帶領師弟師侄,步出雙華宮,飄然而去。眾弟子都是莫名其妙的。

原來他們的對答乃是禪宗所謂的“機鋒”,是因人因地而進行的一種對佛教哲理的探討。有時對同一問題作出不同的回答,有時對不同的問題作出相同的回答,也有時對提出的問題不作回答的。隱蘊禪機,如何領會,端在聞者的妙悟。這兩句佛偈也是借用禪宗的一個故事的。

據說有學人問高僧:“如何是佛祖西來意?”高僧答:“日裏看山。”意思是:本來分明,只有不去看的人才會看不見。優曇法師希望天山派弟子不要對他誤會,如今他“聞道”而去,來意其實是如“日裏看山”一樣明白。

那學人又問高僧:“不起一念,有過無過?”高僧答:“須彌山。”原來禪宗反對任何固定的、肯定的認識,如果有人把“不起一念”作為精神解脫的原則,執著在“不起一念”上,這個“不起一念”的念頭本身也是不對的過失。所以高僧回答“須彌山”。須彌山是佛經中經常講到的最大的山。意思是說,即使不起一念,不言不動,像須彌山那樣,過失仍然是存在的。唐經天說這句話,他對“止觀”禪理的領悟,顯然是比優曇法師又進一層了。(按:此處解釋,根據任繼愈著的《漢唐中國佛教思想論集•禪宗哲學思想略論》一篇。)

優曇法師等一幹人走了之後,天山派三長老和第二代諸大弟子紛紛上前拜見掌門,祝賀掌門人“閉關練功”大功告成。唐經天道:“這位孟少俠今天幫了我們最大的忙,你們讓他先說。”

孟華說道:“唐掌門,我要說的事情很多,但如今只能選擇最緊要的三件事情先說。這三件事情也只能說個大概,詳細情形,要以後才能稟告。”

唐經天道:“好,你說吧。”

孟華說道:“第一件,是令郎托我把崆峒派掌門人洞真子給他的一個錦匣轉交給你。”

唐經天接過錦匣,臉上有點詫異的神情。不過他知道有緊要的事情還在後頭,是以暫且不打開錦匣,說道:“多謝你了。第二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