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借力東風02(第4/5頁)

“他受的什麽傷?”宛郁月旦看不見成缊袍的傷勢,出口問道。“他身上一處外傷,只是皮肉受創,還傷得很輕,糟糕的是他的內傷。”池雲冷冷的道,“這人身負重傷還能從水晶窟一路沖殺過來,要不是沖到懸崖前力盡,我和沈郎魂不下殺手還真擋不住,這麽好的身手,世上居然有人能令他受如此重傷,真是不可思議。”沈郎魂一手按住成缊袍脈門,成缊袍已經力盡昏迷,毫不反抗,他淡淡的道,“這傷傷得古怪,似乎是外力激起他內力自傷,走火入魔,真氣岔入奇經,傷勢很重。”

“可有性命之憂?”宛郁月旦道,“鐵靜將他帶下客堂休息,請聞人叔叔為他療傷。”鐵靜應是,沈郎魂道,“且慢,這種傷勢不是尋常藥物能治,成缊袍功力深湛,要為他導氣歸元,救他命之人的內力要在他之上,碧落宮中有比成缊袍功力更深的高手嗎?”鐵靜一怔,宛郁月旦沉吟,“這個……”成缊袍身居劍會第二把交椅,要比他功力更高,舉世罕有,就算是余泣鳳也未必能比成缊袍功力更深,碧落宮少則少矣,老則老矣,青壯年多在祭血會幾次大戰中傷亡,要尋一個比成缊袍功力更深之人,只怕真是沒有。“就算是碧漣漪也未必能和成缊袍打成平手,”沈郎魂淡淡的看向唐儷辭,“你說呢?”

唐儷辭坐在椅中微笑,“我自然是能救他。”宛郁月旦聞言眼角褶皺一舒,眉眼略彎,笑得很是開心,“那勞煩你了。”池雲斜眼看唐儷辭,“你自忖功力比他高?”唐儷辭溫文爾雅的道,“當然。”池雲冷冷的道,“那還真看不出來你有這種水準。”唐儷辭微微一笑,“韜光養晦,抱含內斂,方是為人正道,如你這般張揚跋扈,難怪處處惹人討厭。”池雲冷冷的道,“我便是喜歡惹人討厭。”鐵靜嘴角微露笑意,不知是覺得唐儷辭自稱“韜光養晦”、“抱含內斂”好笑,還是覺得這兩人鬥嘴無聊。沈郎魂面色淡淡,將成缊袍提了起來,轉身往唐儷辭房中走去。

半日之後,午夜時分。

成缊袍沉重的呼出一口氣息,頭腦仍是一片暈眩,緩緩睜開眼睛,三十來年的經歷自腦中掠過,記憶之中自出江湖從未受過這種重創,也從未吃過這種大虧,依自己的脾氣必認為是奇恥大辱,不料心情卻很平靜,就如自己等待戰敗的一日,已是等了許久了。

房中未點燈燭,一片黑暗,窗外本有星光,卻被簾幕擋住,光線黯淡之極,只隱約可見桌椅的輪廓。這裏是哪裏……他依稀只記得重傷之後,人在冰天雪地,只得仗劍往雪峰上闖,闖入一冰窖之後,窖中有人阻他去路,至於是什麽人?他那時已是神智昏亂,全然分辨不出,之後發生了什麽更是毫無記憶。深深吐納了幾下,胸口氣息略順,內傷似已好轉許多,究竟是誰有如此功力能療他傷勢,這裏又究竟是何處……調勻呼吸之後,視線略清,只見房中無人,桌上擺著一座小小的紫金香爐,花紋繁復,幾縷輕煙在從窗戶簾幕縫隙中透入的幾絲微光中裊裊盤旋,卻是淡青色的,不知是什麽香,嗅在鼻中,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味道,只覺心情平和。

慢慢坐起身來,知曉已是夜半時分,成缊袍調息半晌,下床掛起簾幕,打開窗戶,只見窗外星月滿天,綠樹成林,而山風凜然,遠望去仍見雲海,顯然自己所在是一處山頭。山風吹來,眩暈的神智略略一清,頓感心神暢快,而神智一清之際,便聽見一絲極微弱、極纖細的樂聲,自不遠之處傳來。

樂聲非簫非笛,似吹非吹,不知是什麽樂器,能發出如此奇怪的樂曲,而曲調幽幽,並非天然形成的風聲。成缊袍循聲而去,靜夜之中,那樂聲一派蕭索,沒有半點歡樂之音,卻也並非悲傷之情,仿佛是一個人心都空了,而風吹進他心竅所發出的回聲。不知為何,成缊袍突然想起十多年來征戰江湖,為名利為公義,為他人為自己,浴血漂泊的背後,自己似是得到了莫大的成就,但更是雙手空空,什麽都不曾抓住。

循聲走到樹林盡頭,是一處斷崖,樂聲由斷崖之下而來,成缊袍緩步走到崖邊,舉目下看,只見半山崖壁上一塊突出的巖台,巖台上草木不生,一顆幹枯衰敗的矮松橫倒在巖台上。一人將矮松當作凳子,坐在松木上,左手拿著半截短笛,右手食指在笛孔上輕按,強勁的山風灌入笛管,發出聲音,他食指在笛孔上逐一輕按,斷去的短笛便發出連續的樂聲,笛聲空寂,便如風聲。

這人是唐儷辭。

怎會是他?

坐在這狂風肆虐,隨時都會跌下去的地方做什麽?這人不是不分青紅皂白,要追查猩鬼九心丸之密,自命以殺止殺,自命是天下之救世主麽?半夜三更,坐在斷崖之下做什麽?思考天下大事?成缊袍面帶嘲諷,滿身欲望,充滿野心的人,也能學山野賢人,吟風賞月不成?他唇齒一動,就待開口說話,突地背後不遠處有人輕輕嘆了口氣,“噓……切莫說話。”聽那聲音,溫柔年輕,卻是一位少年,看樣子他已在崖上坐了有一陣子,山風甚大,他氣息輕微,自己重傷之後卻沒發覺。成缊袍回頭一看,只見十來步外的一棵大樹之下,一位淡藍衣裳的少年背靠大樹而立,仰臉望天,然而雙目閉著,似在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