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蠱蛛之毒(4)

“我早就說過,我神機妙算,武功天下第一。”唐儷辭語氣很淡,聽不出究竟是玩笑、或者不是玩笑,“要救你並不難。”池雲長長地籲出一口氣:“老子跳下茶花牢以後怎麽了?”唐儷辭又看了他一眼,眼神變幻莫測,其中一瞬閃過一絲說不出的寒意:“你跳下茶花牢以後怎麽樣了,你自己不知道,我怎會知道?”池雲呆了一呆,抱頭苦苦思索,然而腦中一片空白,除了跳下茶花牢那一刹那的黑暗,腦中似有千百個人影晃來晃去,卻是不得頭緒,仿若在那千百人影之前有一道枷鎖,讓他抓不住其中的絲毫片斷,越想越是茫然,越想越是不安:“我……”

“你跳下茶花牢之後,頭在地上撞了個包,將自己摔暈了,一直到我將你救出,什麽事也未發生。”唐儷辭冷冷地道,“所以不必想了,什麽事也沒有。”

池雲皺眉:“真……真的嗎?”唐儷辭勾唇淺笑,笑得毫無笑意,眼角眉梢挑起的全是一股子冰冷之意:“真的。”池雲用力搖了搖頭,茫然道:“我有摔得如此重?”唐儷辭看了他很久,眼色自極寒極冷漸漸緩和,過了好半晌,他道:“有。”

他當真是摔昏了?池雲聽著唐儷辭的說辭,心中是說不出的不安,驀然轉頭,入目傾頹毀壞的房屋,心中大震:“這是——”

“那是我拆的。”唐儷辭自地上緩緩站起,一把將池雲從大石上提了起來,“既然醒了,那就走吧。”池雲頸後要穴落入他手中,驟不及防被他提了起來,驚怒交集,張大嘴巴:“啊——”他尚未說話,唐儷辭提起人往前疾奔,強風灌入口中,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有很多事都不對勁,跳下茶花牢之後的事真的絲毫想不起來,心中不安愈盛,但卻不願細想,腦中一陣混亂、一陣空白,片刻之間,唐儷辭已把他提到另一處廂房之內。房內本有一人,見這兩人這般闖了進來,大吃一驚:“唐公子……”

“邵先生,”唐儷辭踏入邵延屏的屋子,臉色頓和,微微一笑,“池雲已經醒了,煩請讓人送熱水過來讓他洗漱。”邵延屏剛剛起床,心中苦笑,這位公子自己不睡也當別人都不睡的,幸好他習慣好起得早,眼見池雲神志清醒,頓時大喜:“他好了?”

唐儷辭眼神微斂:“自他摔暈之後,總算是醒了。”邵延屏一怔,他七竅玲瓏,聞一知十,立刻打了個哈哈:“池大俠這一昏昏了好久,總算無事了,可喜可賀,在此稍等片刻,我立刻讓人送熱水過來。”池雲眉頭一皺,邵延屏這句話不倫不類,但他剛醒不久,腦中尚未清楚,一時之間也說不出什麽來。片刻之後,下人送上熱水,池雲開始沐浴,熱氣蒸騰上來,一切迷迷蒙蒙,熱水潑上肌膚,陣陣刺痛,卻是不知何時遍體鱗傷。他呸了一聲,一勺熱水澆上腦門,白毛狐狸和邵延屏都不是什麽老實人,說話不盡不實,老子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屋外,邵延屏和唐儷辭走出十來丈,臉色頓時一變:“池雲他……”唐儷辭低聲道:“他忘了。”邵延屏失聲道:“忘了?他忘了他身中猩鬼九心丸和蠱蛛之毒,被煉成蠱人,在那茶花牢裏殺人盈百、甚至還要殺你的事?”唐儷辭背對著邵延屏:“不錯,他打心底不想承認曾經發生過的事,於是便強迫自己忘了。”

“忘了?”邵延屏苦笑,“忘了也好,池大俠英雄俠義,若是毀於猩鬼九心丸和蠱蛛之毒,實在是蒼天不仁,忘了也好。”唐儷辭緩緩轉過身來:“他並非是真的忘了,只是不願承認而已,而不管是忘了,或是不願承認,發生過的事都不會因此改變。”他淡淡地道,“人要學會承受,而不是逃避。”邵延屏臉上失了笑意,嘆了口氣:“但並非人人都一開始能如此清醒,逃避是種本能。”

“只要逃過一次,要站起來就很難,而要看得起自己更難。”唐儷辭平淡地道,語氣之中聽不出什麽感情,“他讓我很失望。”邵延屏越發苦笑:“池大俠遭逢大難,能得不死已是奇跡,何況他還年輕,唐公子要求他一旦清醒就接受發生過的一切,未免太過。”唐儷辭緩緩地道:“做不到?做不到就是幼稚、就是懦弱。”邵延屏心中駭然,看了唐儷辭一眼,唐儷辭目中毫無笑意,臉上卻仍舊微微一笑。這一笑笑得邵延屏越發心寒,他自己對自己要求頗高也就罷了,他若是持著這種苛刻偏激的眼光去看人,有幾人能達得到他的要求?世上在他眼中的,能有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