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戰鼓如山(6)

捋起左腕的衣袖,昨夜手腕上的傷口淺淺地結了層疤,他端起了擱在桌上的水晶杯,左手五指一握,手腕傷口迸裂,點點鮮紅的血液再度流入杯中,不過片刻,又是一杯濃郁的紅。仍是一個人靜靜坐著,手持水晶杯,等待自己的血液變冷凝結,而後取上清液振蕩成血清,失血費力,勞心勞神,仍是無人知曉。唐儷辭唇角略勾,端起水晶杯,微微一傾,他的紅唇貼上杯沿,紅潤的舌尖微動,幾乎就要一嘗杯中的鮮血,然而柔軟溫膩的舌尖在堪堪觸及血液的時候緩緩停止,換之是自心底深處呵出一口熱氣,那瞬間仿佛讓全身都冷了。

就算血清制成,要如何讓池雲安分守己接受這杯救命之物,還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唐儷辭等著血液分層凝結,屋外陽光初露,枝葉飄紅,秋色姣好。

池雲被一幫兄弟簇擁著回房休息,平日他自是不以為意,今日看著這烏壓壓一片人頭,心裏厭煩至極,勉強忍耐到回房,自己開門進去往床上一躺,對屋外眾人不理不睬。幸好火雲寨眾人對他素來敬重,輕輕為他帶上房門,不敢輕舉妄動。

一個俏生生的人影站在池雲屋外不遠處,桃衣秀雅如畫,火雲寨的弟兄得見如此美妙佳人,頓時紛紛調笑起來。西方桃嫣然一笑,思慮半晌,這許多男人圍在池雲屋外,倒是不易強行進入,說不定進入不得,還被平白吃了豆腐去。她想了想,轉身離去,池雲中毒極深,縱然沒有她加以刺激,蠱蛛之毒照樣會發作,倒是不需她操心。她要留意的是那總也不在她掌握之中的唐儷辭,莫讓這位難纏的公子爺又想出解毒的法子,那茶花牢一地失得就可惜了。

西方桃施施然離去,余負人緩步前來,金秋府自後追上,他和池雲交情好,平日喝酒賭錢都是哥倆好的一雙,如今久別重逢,池雲竟然對他正眼都沒多瞧一眼,一句親熱的話沒有,讓金秋府滿肚子不是滋味。既然余負人要去看人,他實在憋不住,非去質問一番不可,雖然寨主是他頭上的天,但就算是天也要講義氣,否則算什麽兄弟?

池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渾身疲憊,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心中就像燒著一團火,燒得他坐立不安,幾欲發狂。但究竟為何如此煩躁,他卻絲毫也不明白,在床上翻覆了許久,心頭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一個高挑纖細,生著張水靈臉兒,卻偏偏心狠手辣喜好權勢的女人。

白素車,他的未婚妻子,風流店的座下大將。

池雲望著床上的紗縵,想及白素車,心情突然分外地平靜起來。對這個女人,他幾乎談不上熟悉,在白玉明要把女兒嫁他之前,他甚至從來沒留意過白府白玉明還有個女兒。第一次注意到這個女人的存在,便是聽說她逃婚的那時候,他媽的他實在想不明白,如他這樣的堂堂男兒,有梅花山偌大家業,相貌生得也不差,武功也是高強,什麽樣的女人娶不得?為什麽她要逃婚?難道老子還配不上她?這一口惡氣,平生奇恥大辱,說什麽也要討回來,所以他滿江湖尋找白素車,甚至發誓非殺了這殺他面子的女人不可。

第一次看清楚這女人的面孔,已是碧落宮和風流店在青山崖那一戰,百丈冰峰之上,寒風凜冽如刀,他挑落一個女人的面紗,那女子膚如白玉,目如丹鳳,長得很秀氣,是他喜歡的那一型。

她有一副柔弱纖細需要人保護的好樣子,是他從小喜歡的那一種,女人就該長成那種樣子。

但她手持斷戒寶刀,率領著數十名白衣女子,突襲碧落宮青山崖,甚至蒙面與他動手,絲毫不曾容情,動手動刀,犀利狠辣之處不遜於他曾遇見的任何敵手。縱然她有滿面的歉意,縱然她似乎曾經有什麽話想說,但他實在沒耐心去聽一個背叛爹娘背叛江湖又背叛他的女人說話。

第二次清清楚楚地看著這女人的臉,是他失手被柳眼所擒,被五花大綁縛在床上,這女人進來侮辱他、折磨他、扇他耳光、在他身上下毒、把他當成肉票要挾那只白毛狐狸。他這一輩子雖然說不上出身高貴,卻也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待他,在她扇他耳光的時候,他已下了決心要將這女人碎屍萬段,當日自身所受,要她百倍償還!但自那之後,他便再也沒有遇見她。